第219章 新政受阻(1 / 2)

景琰的敲打犹在耳边,林夙不得不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明面的政务上,尤其是皇帝寄予厚望的新政。然而,这团被景琰视为重振国运、巩固皇权的烈火,甫一推行,便遭遇了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寒冰。

新政的核心在于“开源节流,提振民生”。开源,便是改革税制,清查田亩,追缴亏空,鼓励商贸;节流,则是裁汰冗官冗员,整顿驿站漕运,削减宗室及勋贵不必要的恩赏。条陈由柳文渊、杜衡等寒门出身或锐意进取的官员精心拟定,经景琰御笔朱批,看似滴水不漏,利国利民。

可再好的政令,也需要人来执行。

首先发难的,便是地方上的豪强士绅。清查田亩?他们早已与地方官吏沆瀣一气,或隐匿田产,或将税赋转嫁给无地的佃农。朝廷派下的清丈御史,往往被以各种理由搪塞、拖延,甚至遭遇地痞流氓的“意外”冲撞,工作进展极其缓慢。偶尔有一两个铁面无私的,查出了些端倪,弹劾的奏疏还未送出属地,各种求情的、施压的、乃至威胁的信件,便已雪片般飞向其在京城的座师、同窗、乃至家族。

追缴亏空更是触动了无数人的利益。户部尚书钱有道表面积极配合,暗中却指使下属在账目上做手脚,将一些陈年旧账、糊涂账推到新政头上,制造阻力。各地官员则叫苦连天,纷纷上疏陈述困难,要么是“历年积欠,民力已疲”,要么是“天时不顺,税银难征”,字里行间就一个意思:不是我们不办,是实在办不了。

朝堂之上,以李阁老残余势力为代表的保守派官员,虽经清洗,元气大伤,但其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影响力犹在。他们不敢直接反对皇帝,却在新政的具体细节上吹毛求疵,引经据典,争论不休。今日说某条措施“有违祖制”,明日道某项提议“恐激起民变”,拖延的功夫登峰造极。

更让景琰心烦意乱的是,天公也不作美。

时入深冬,本该是瑞雪兆丰年的时节,南方数州却突发罕见的寒潮,冻死了大量越冬作物,甚至冻毙了不少贫苦百姓。几乎同时,北方两个去年刚遭过雪灾的州府,又发生了地震,虽不算剧烈,却也毁坏了不少房屋,导致流民增多。

这些消息通过八百里加急传到京城,立刻在朝堂上引发了新一轮的攻讦。

“陛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颤巍巍出列,他是礼部的一位老侍郎,素有清名,但思想守旧,“天降灾异,示警于人君!如今新政甫行,便南北灾祸频仍,此乃上天不满之兆啊!老臣恳请陛下,暂缓新政,修德省刑,以安天心!”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保守派官员的附和。他们不敢直接说皇帝错了,便将天灾与新政强行联系起来,意图借此逼景琰后退。

景琰端坐龙椅之上,面沉如水。他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百官,最后落在那个老臣身上,声音冷冽:“张侍郎的意思是,朕推行新政,便是无德,故而招致天灾?”

那老臣吓得噗通跪地:“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只是忧心国事,唯恐陛下操之过急……”

“操之过急?”景琰冷哼一声,“国库空虚,吏治腐败,边军粮饷不继,百姓困苦!这些,难道是朕操之过急造成的?乃是积弊数十年之恶果!如今朕欲革除积弊,尔等便以天灾相胁,是何道理!”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帝王的威压,震得整个金銮殿鸦雀无声。

退朝之后,景琰的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回到御书房,看着龙案上堆积的、大多是报告困难和请求延缓新政的奏折,胸中一股无名火熊熊燃烧。

“无能!迂腐!尸位素餐!”他猛地一挥袖,将龙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御书房内格外刺耳。

侍立在一旁的宫人内侍吓得跪倒一片,大气不敢出。

“林夙呢?”景琰喘着粗气,厉声问道。

德顺公公连忙上前:“回陛下,林公公正在司礼监处理各地关于灾情的奏报,并协调户部、工部拟定赈济章程。”

“让他立刻来见朕!”

“是。”

不多时,林夙匆匆赶到。他显然也已知晓朝堂上的风波和皇帝的怒火,脸上带着惯有的恭谨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奴才叩见陛下。”

景琰没有叫他起身,而是指着地上那摊奏折,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看看!这就是朕的肱骨之臣!这就是朕寄予厚望的新政!尚未见其利,先见其弊!一个个不是推诿塞责,就是借天灾来掣肘!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林夙伏在地上,冷静地回应:“陛下息怒。新政触及根本,阻力在所难免。地方豪强、既得利益者自然不会坐视利益受损,暗中阻挠乃至勾结朝臣,亦是寻常。”

“寻常?”景琰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射向林夙,“朕看你东厂近日也是无所作为!那些阳奉阴违、阻挠新政的官员,那些在地方上兴风作浪的豪强,为何不见你东厂弹劾?不见你东厂缉拿?莫非连你东厂,也怕了这些魑魅魍魉不成!”

这话已是极重的迁怒。林夙心中一震,知道皇帝这是将对新政受阻的怒火,部分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他不能辩解,更不能将真实原因(精力被牵扯到调查安王府)说出来。

他只能将头埋得更低,声音沉稳却带着请罪的意味:“奴才无能,未能及时洞察奸佞,为陛下分忧,请陛下责罚。东厂定当加大侦缉力度,凡有阻挠新政、贪腐不法者,必严惩不贷!”

景琰盯着他看了半晌,胸口剧烈起伏,最终像是耗尽了力气般,颓然坐回龙椅,挥了挥手:“罢了,起来吧。”

“谢陛下。”林夙站起身,垂手侍立。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以及景琰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景琰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林夙,你说……朕是不是真的操之过急了?或许……张侍郎他们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天灾示警……”

林夙心头一紧。皇帝,竟然动摇了?这绝非好事。若此时退缩,新政必将夭折,皇帝威信扫地,之前所有的努力和牺牲都将付诸东流。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如安王府,必将更加猖獗。

他必须稳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