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林夙应下,顿了顿,又道,“殿下,陛下昏迷,宫内局势未稳,需防有人狗急跳墙,对您不利。是否移驾东宫,那里更安全。”
景琰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孤此刻不能离开奉先殿。这里是权力中心,孤若离开,便是示弱,恐生更多变乱。孤就在这里,等着叛乱平息,等着……父皇的消息。”
他必须在这里稳住大局,震慑所有心怀不轨之人。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镇压,更是一场心理和权力的博弈。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殿外断续的厮杀声中缓慢流逝。每隔一刻钟,便有侍卫入内禀报平叛进展。
“报——!西华门叛军已被击溃,残余退守掖庭!”
“报——!玄武门叛军首领被石虎将军阵斩,叛军溃散!”
“报——!宫内几处小股骚乱已被镇压!”
一个个消息传来,都是利于东宫的捷报。殿内众人的脸色也随之不断变化,投向景琰的目光中,敬畏之色越来越浓。这位太子,不仅在权谋上给了三皇子致命一击,在应对突发武力冲突时,竟也如此沉着狠辣,指挥若定。
萧景哲的脸色随着每一个坏消息而更加灰败一分。他最后的指望正在迅速破灭。
约莫一个时辰后,殿外终于彻底安静下来。浓重的血腥气透过门缝隐隐传来,提醒着方才战斗的惨烈。
石虎与赵怀安联袂入内,两人甲胄染血,浑身煞气,但眼神明亮,显然已掌控全局。
“启禀太子殿下!”石虎声如洪钟,“宫内叛乱已基本肃清!斩杀叛军一百二十七人,俘虏五十三人,我方伤亡三十余人。主要叛首,除当场格杀者,均已擒获,押赴诏狱候审!”
“辛苦了。”景琰颔首,目光落在那些俘虏身上,“可曾审出什么?”
赵怀安接口道:“殿下,初步审讯,多数叛军乃三皇子府蓄养的死士及部分被收买的宫廷侍卫。但……确有一小股身份不明的高手,混迹其中,动机不明,在溃败时试图趁乱冲击养心殿方向,已被尽数歼灭,未能留下活口。”
冲击养心殿!众人心中都是一凛。这目的昭然若揭,若非景琰提前派了重兵护卫,后果不堪设想!
景琰的目光骤然射向跪在地上的萧景哲,声音冰寒刺骨:“三哥,你还有何话说?”
萧景哲猛地抬起头,脸上已无血色,却兀自强辩:“不是我!冲击养心殿的不是我的人!是有人陷害我!萧景琰,是你!一定是你自导自演,想要嫁祸于我!”
到了这个时候,他依然在狡辩。但殿内众人看他的眼神,已如同在看一个死人。盐税案加上蓄养私兵、勾结侍卫、发动宫廷叛乱,甚至可能意图谋害陛下,任何一条都是足以赐死的大罪。
景琰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转向众人,朗声道:“逆党萧景哲,勾结朝臣,贪墨国帑,罪证确凿;更蓄养死士,发动宫廷叛乱,意图不轨,其心可诛,其行当灭!孤决议,即刻起,削去萧景哲一切爵位封号,废为庶人,打入天牢,严加看管!其党羽,如李阁老等,一并收监,待查清所有罪证后,一并论处!”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下达了处置命令。此刻皇帝昏迷,他作为监国太子,有这个权力。而经历了方才的惊变,也无人敢再为萧景哲求情。
“太子殿下英明!”这一次,附和的声音更加整齐和响亮。
如狼似虎的侍卫上前,剥去萧景哲的亲王冠服,给他戴上沉重的镣铐。萧景哲挣扎着,嘶吼着,咒骂着,声音凄厉,却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拖拽下去。李阁老等人也面如死灰地被带离大殿。
曾经权倾朝野、与东宫分庭抗礼的三皇子一党,在太后冥诞这个他们自以为稳操胜券的夜晚,以这样一种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轰然倒塌,烟消云散。
奉先殿内,终于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众人沉重的呼吸。
叛乱平息,首恶已擒。奉先殿内的气氛却并未轻松多少。皇帝依旧昏迷,朝廷经历如此巨震,后续的清算、安抚、权力重组,千头万绪。
景琰独立于御阶之上,殿内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显得格外孤寂,却又带着一种初掌权柄的、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仪。
他缓缓走下御阶,来到林夙面前。
“结束了?”他低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林夙轻轻摇头,目光深邃:“殿下,清除毒瘤只是开始。朝堂需要稳定,边疆需要安抚,陛下……需要苏醒。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那批身份不明的死士,像一根刺。奴婢总觉得,风暴并未完全过去。”
景琰默然。他何尝不知。扳倒了最大的政敌,只是扫清了通往权力巅峰的最后一道显性障碍。但隐藏在暗处的危机,以及身为帝王必须承担的孤独与重量,此刻已初现端倪。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林夙,这个一路陪他走过腥风血雨的人,是他此刻唯一能感到些许安心的存在。
“传孤旨意,”景琰深吸一口气,重新挺直脊梁,声音传遍大殿,“百官各归其职,稳定朝局,不得再生事端。首辅方敬之、兵部尚书赵擎……等重臣,随孤至偏殿,商议善后事宜及边境防务。高公公,严密关注养心殿动静,父皇若有任何变化,即刻来报!”
一道道命令发出,有条不紊。众人领命,开始陆续退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以及对未来权力格局的重新估量。
当大殿终于空荡下来,只剩下景琰、林夙和少数几个心腹侍卫时,已是后半夜。月光透过高窗洒入,与摇曳的烛光交融,映照着满地狼藉和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我们也去偏殿吧。”景琰对林夙说道,举步向外走去。
林夙默默跟上,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的位置。他的目光落在景琰坚定却难掩疲惫的背影上,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今夜之后,萧景琰不再是那个需要隐忍藏拙的太子,而是真正开始执掌这个庞大帝国权柄的监国。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在今夜这场血与火的洗礼中,悄然发生着某种不可逆的转变。
殿外,夜色深沉,星月无光。镇压叛乱的火把尚未完全熄灭,在宫墙上投下跳跃的光影,仿佛潜伏的巨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