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估摸就是这三五日,地点……好像提到了‘乱葬岗’、‘废窑’之类的字眼,但不确定具体是哪个。”冯保道,“林公公,咱家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押在您和太子殿下身上了!义父他……他这事要是漏了,那可是滔天大罪!咱家只求将来……”
“冯公公放心,”林夙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殿下向来赏罚分明,你的功劳,殿下会记得。”
送走冯保,林夙立刻前往景琰书房禀报。
“私兵……转移……灭口……”景琰听完,脸色铁青,“他果然狗急跳墙了!绝不能让他得逞!”
“殿下,这是我们的机会,也是巨大的风险。”林夙冷静道,“高永动用私兵,说明他已决心铤而走险。我们若要在途中拦截,势必会发生冲突。一旦处理不当,被他反咬一口,或者让那些孩童和账本有所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一击即中!”景琰目光决绝,“孤会让赵怀安挑选绝对忠诚、武艺高强的侍卫,扮作山匪或江湖人士,在他们认为最可能的路径上进行埋伏。同时,让石虎的人在外围策应,负责追踪和报信。务必要人赃并获!”
“地点呢?乱葬岗和废窑范围太大。”林夙沉吟。
“重点排查西城通往西北方向,沿途较为偏僻的乱葬岗和废弃砖窑。”景琰走到舆图前,手指划过几条路径,“尤其是靠近官道,但又便于隐蔽行事的地点。高永既要转移,必然求快求稳,不会选择太过荒僻难行之处。”
“奴才明白了。”林夙点头,“此事需绝对保密,参与行动之人,必须可靠。”
计划在极度机密的情况下展开。赵怀安从东宫侍卫中遴选了二十名死士,皆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对外只说是执行特殊护卫任务。石虎则调动了手下最机灵、最熟悉城外地形的兄弟,分散到几条可能的路径附近潜伏观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东宫内的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景琰表面镇定,处理着日常政务,但每每听到门外脚步声,都会下意识地抬头。林夙则坐镇调度,不断接收和分析着石虎传回来的零星信息。
第一夜,平安无事。
第二夜,依旧没有动静。
到了第三夜,子时刚过,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潜入东宫,正是石虎手下的一名探子。
“林公公!”那探子气息微喘,“西边三十里外,黑风坳附近的乱葬岗,有动静!约莫一个时辰前,有七八辆马车在一队护卫押送下进去了,那些护卫看着不像普通家丁,行动整齐,带着煞气!马车都用黑布盖得严严实实!”
黑风坳乱葬岗!那里地势复杂,靠近官道又易于藏匿,正是符合条件的地点之一!
林夙精神一振,立刻问道:“可能确定车上有多少人?护卫有多少?”
“看不清车上,但护卫大约有五六十人,装备很齐整,像是……像是军中出来的好手。”探子回道。
五六十名精锐护卫!高永果然动用了他的私兵!
林夙不再犹豫,立刻下令:“发信号,按第一方案行动!告诉赵统领,务必全歼护卫,确保‘货物’和‘账册’安全!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探子领命,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林夙转身,快步走向景琰书房。景琰显然也未曾安寝,正在灯下踱步。
“殿下,鱼已入网,在黑风坳。”林夙言简意赅。
景琰眼中精光爆射:“好!告诉赵怀安,放手去做!孤就在这里,等他的消息!”
命令下达,东宫这架精密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赵怀安率领二十名死士,如同暗夜中的利刃,悄无声息地扑向黑风坳。石虎的人则在外围布下警戒,防止有人逃脱报信。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景琰和林夙站在书房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谁都没有说话。远处的更梆声隐约传来,敲打着寂静的夜晚,也敲打在两人紧绷的心弦上。
成败,在此一举。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远处天际隐隐泛起一丝微光,黎明将至。一阵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赵怀安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他一身夜行衣沾染了不少尘土和暗红色的血迹,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
“殿下!林公公!”赵怀安单膝跪地,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幸不辱命!”
景琰一步上前:“情况如何?”
“禀殿下,我等在黑风坳深处截住了对方。护卫共五十八人,皆被歼灭,我方轻伤三人,无人阵亡。”赵怀安语速很快,“车上共有孩童二十三人,皆被迷晕,现已妥善安置在安全之处。另外,搜获账册三本,以及……一些往来书信!”
他双手呈上一个油布包裹。
景琰接过包裹,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包裹,里面是几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账册和一叠信件。他随手翻开一本账册,上面清晰地记录着粮食、布匹、盐铁等物资的输出,以及对应的金银、马匹、甚至是一些看不懂的符号(可能代表北狄的某种承诺)的输入,时间跨度长达数年!而另一本更薄的册子上,则隐晦地记录着“货”的交接,时间、数量、特征,与林夙在别院看到的孩童情况隐隐对应!
那些信件,虽然用语隐晦,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信息,无不指向高永与北狄方面的秘密交易,其中甚至提到了“助公成就大业”、“日后划江而治”等狂悖之语!
铁证如山!
景琰拿着这些证据,只觉得有千钧之重。这不仅仅是扳倒一个权宦的罪证,更是揭开了覆盖在王朝肌体上的一颗巨大毒疮!
“高永……好一个高永!”景琰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滔天的杀意,“私通外敌,贩运稚童,囤积军资,其罪当诛九族!”
林夙看着那些账册和信件,心中亦是波澜起伏。他看向赵怀安:“那些孩童可还安好?可能问出什么?”
赵怀安神色一黯:“孩童们都受了惊吓,大多问不出什么。但有几个年纪稍大的,迷迷糊糊间提到‘坐船’、‘很冷’、‘胡子大叔’等只言片语。负责照顾的兄弟说,他们身上多有淤青,显然是受过虐待。”
景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暴怒与酸楚。他再睁开眼时,目光已恢复冷静与锐利:“怀安,你立刻带人,持孤的手令,秘密控制住冯保,防止他走漏风声或被灭口。另外,参与此次行动的兄弟,全部隔离,严格保密,赏赐加倍。”
“是!”赵怀安领命而去。
书房内再次剩下景琰与林夙二人。晨光透过窗棂,映在景琰年轻却已承载了太多重量的脸庞上。
“夙,”景琰看着手中的罪证,声音低沉而坚定,“是时候了。明日朝会,孤要亲自将这些罪证,呈于御前!”
林夙点头,却又提醒道:“殿下,高永在宫内经营多年,党羽众多,陛下身边亦有其眼线。我们需防他垂死反扑,或……有人为他求情开脱。”
“孤知道。”景琰目光如炬,“所以,我们不仅要呈上罪证,还要让他……没有开口的机会!”
一场决定命运的风暴,即将在黎明后的金銮殿上,轰然降临。然而,手握铁证的景琰与林夙并不知道,高永经营多年的势力盘根错节,他是否还留有后手?皇帝在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罪证后,又会作何反应?那些被救下的孩童,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
所有的答案,都将在明日朝会上揭晓,而这场对决的胜负,将直接影响整个朝局的走向,乃至天下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