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材高大魁梧、脸上带着狰狞刀疤的汉子走了出来,正是石虎。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在林夙身上,带着审视和巨大的疑惑。三年过去,林夙长高了些,面容也褪去了一些稚气,但那双眼睛,石虎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是你?”石虎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他挥手让旁边的汉子退开,走近几步,几乎是在俯视林夙,“那个小公公?”
“是我。”林夙抬起头,坦然迎上他的目光,“虎爷,别来无恙。”
石虎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息,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突然,他大手一伸,抓住林夙的胳膊就往里间拖。林夙心中一惊,却没有挣扎。里间比外面更杂乱,堆着些杂物兵器,只有他们两人。
石虎松开他,抱臂看着他,眼神复杂:“你真是那个小公公?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敢这副打扮跑出来?你知不知道……”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宫里的人私自出来,可是大罪!”
“我知道。”林夙平静地回答,心跳却依旧很快,“但我必须来。虎爷当年说,恩怨分明。我今日来,并非挟恩图报,而是有一事,或许于虎爷而言,也是一条出路。”
“哦?”石虎挑眉,显然不信一个小太监能给他什么出路,“什么事?说来听听。”他语气依旧带着江湖人的警惕。
林夙快速斟酌着词句:“我如今在东宫当差。”他再次点明身份,“太子仁厚,却处境艰难,虎爷想必亦有耳闻。宫中倾轧,无所不用其极,东宫需要一些……宫外的眼睛和耳朵,有时,或许也需要一些宫外的手脚,处理些不便出面之事。”
石虎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混迹市井,消息灵通,自然知道夺嫡之争的凶险。他眯起眼:“你想让我为太子卖命?小公公,你这恩情,怕是值不了这泼天的风险吧?”
“非是卖命。”林夙摇头,“是合作,亦是投资。太子若得虎爷这等豪杰暗中相助,他日若有机缘,必不忘今日之情。即便不成,所需虎爷所做之事,也绝非让您和兄弟们去硬碰硬,多是打探消息、盯梢某些人、或者……处理一些无足轻重却碍眼的小麻烦。报酬方面,东宫即便再艰难,也不会亏待江湖朋友。”他顿了顿,看着石虎脸上的刀疤,“总好过兄弟们终日在这南城地界,为些许蝇头小利打生打死,朝不保夕。这是一条或许能通往更广阔天地的路, albeit (虽然)危险,但也可能收益巨大。”
石虎沉默了,粗壮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是在权衡。太子的名声确实比另外两位皇子要好得多,但势弱也是事实。投资弱者,风险极大。但正如这小太监所说,他们这些人在底层挣扎,又何尝不是冒险?若是能搭上东宫这条线,哪怕只是最外围的,将来万一……那回报将是难以想象的。而且,这小太监于他有救命之恩,江湖人最重义气。
良久,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碗乱跳:“好!老子石虎这条命,当年是你捡回来的!今日就还了你这份情!你说,要老子做什么?”
林夙心中长舒一口气,面上却不露声色:“眼下暂无具体事由。虎爷只需知道,东宫有需要时,会有人以‘西华旧友’之名,前来联络。联络人或许是我,或许是他人,会持半块与此一模一样的残破玉佩为信。”他说着,从怀中取出早准备好的一半成色普通的玉佩,递给石虎。
石虎接过,仔细看了看,揣入怀中:“记下了!西华旧友,半块玉佩。”他看向林夙的眼神多了几分郑重,“小公公,不,该如何称呼?”
“叫我小林便可。”林夙道,“虎爷,此事关乎身家性命,务必隐秘。”
“放心,老子省得!”石虎一拍胸脯,“我石虎在江湖上混,靠的就是一个‘信’字!”
正事谈完,林夙不敢久留:“我不能离开太久,这就告辞。虎爷保重。”
“我让人送你一段,这地方乱。”石虎倒是细心,唤来一个机灵的小兄弟,吩咐了几句,让他护送林夙到靠近皇家寺庙的安全地界。
林夙重新穿上内侍衣袍,悄无声息地溜回寺庙等候的队伍中时,太子那边的法事尚未结束,几乎无人察觉他短暂的消失。只有萧景琰在看到他重新出现时,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回宫的路上,林夙坐在马车角落,看似闭目养神,心中却波澜未平。石虎这条线,比芸娘那条更凶险,却也更具能动性。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能斩棘披荆;用不好,反伤自身。
然而,他刚刚松了口气,却在马车驶入宫门,接受例行检查时,无意中瞥见不远处,二皇子萧景宏的心腹太监钱禄,正眯着一双小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东宫的车驾方向,尤其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带着一种毒蛇般的阴冷和探究。
林夙的心猛地一沉。
钱禄……他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宫门?那一眼,是巧合,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