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太平?这红墙黄瓦底下,几时真正太平过?吃人的地方罢了。”
“嬷嬷说的是。”小林子附和道,声音更低了,“尤其是西北边那片……听说早年还走水烧死过不少人?想想都吓人,奴才夜间路过那边都心里发毛。”
李嬷嬷拿着馒头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猛地又灌了一口酒,眼神飘忽地看向远处枯败的庭院,沉默了良久久,久到小林子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就在他准备再换个方式试探时,李嬷嬷却忽然幽幽地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如同梦呓:“走水?……哼,那火……来得蹊跷啊……”
小林子心脏猛地一跳,屏住呼吸,不敢打断她。
“那地方……以前可不叫废苑……”李嬷嬷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沉浸在回忆里的恍惚,“紧挨着冷宫西墙……是……是罪臣家眷临时羁押候审的地方……那一年,关进了一大家子人,说是……通了敌……”
小林子的指尖瞬间冰凉,他感到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但微微颤抖的呼吸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嬷嬷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样,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或许是积压太久无人倾诉,她继续喃喃道:“那天晚上……火突然就烧起来了……好大的火……封住了门窗……里面的人……都没跑出来……惨叫声……唉……”她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恐惧和麻木的神情,“后来都说是不慎走水……可哪就那么巧?偏偏是那一家子进去没两天?而且那火势……邪门得很……”
“那……那是哪一家?”小林子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无比,几乎不像自己的。
李嬷嬷猛地住了口,像是突然从梦魇中惊醒,警惕地看了小林子一眼,浑浊的眼里闪过一丝后怕和清醒。她用力放下酒壶,语气变得生硬起来:“都是些没了的人,提他们作甚!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了晦气!你小子打听这些干什么?想惹祸上身吗?”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因年老和酒精而有些踉跄,一把抓过剩下的食物,语气不善地驱赶:“东西老婆子收了,你的好意心领了。快走快走!以后少来这晦气地方!老婆子我还想多活几天!”
小林子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他得到了远超预期的信息,却也触动了某种禁忌。他不敢再留,连忙起身,恭顺地行了个礼:“嬷嬷息怒,是奴才多嘴了。奴才这就走,您老保重身体。”
他快步离开冷宫,背后的目光如芒在背。直到走出很远,冷风一吹,他才发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
临时羁押处……通了敌的罪臣家眷……蹊跷的大火……无一活口……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重锤,敲击在他的记忆深处,与那些模糊而痛苦的童年片段碎片隐隐重合。
难道……难道那场大火,烧死的竟是……
一个可怕的、几乎无法承受的猜想在他脑中疯狂滋生,让他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他必须立刻回去,将这一切告知太子。这不再仅仅是关于一个神秘黑影,而是关乎一场被掩盖的血案,以及……他自身扑朔迷离的过去。
而那场大火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真相?纵火者,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