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医笔走龙蛇,很快写好了脉案和药方。他吹干墨迹,将药方递给小林子:“按此方抓药,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接着,他又将那张写着脉案的纸,单独递向小林子,语气如常地吩咐道:“这份脉案,需归档太医院。你随老夫带来的药童一同去太医院录档,正好也可督促他们,仔细拣选黄芪,莫要误了殿下用药。”
这要求合情合理,太子近侍亲自去督促抓药,显示东宫对太子病体的重视,也确保药材无误。
小林子双手接过脉案和药方,恭敬应道:“是,奴才明白。”
程太医这才收拾好药箱,向萧景琰行礼告退:“殿下好生歇息,老臣明日再来请脉。”
萧景琰微微颔首,看着程太医退出的背影,目光深沉。小林子将程太医送至殿门外,交由其他小太监引路送出东宫,自己则迅速折返。
殿内又只剩下二人。萧景琰已从榻上坐起,脸上哪还有半分病气,只有一片冷肃。小林子快步走到书案边,拿起那张脉案,对着光线仔细看去。
脉案本身并无问题,与程太医方才所说一致。但他的手指仔细摩挲着纸张的右下角,那里似乎比别处略微厚实一点。他眼神一凛,从发间取下一根极细的银簪——这是宫内宦官常用以验毒或处理一些精细活计的工具——用尖端小心翼翼地刮蹭着那片纸角。
很快,一层极薄近乎透明的纸张被剥离下来,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小林子迅速将那薄如蝉翼的纸片递给萧景琰。萧景琰接过,凑到窗边那缕微弱的光线下,凝神细看。越是看,他的脸色越是凝重,眉宇间结起冰霜。
那上面写的,根本不是什么药方备注,而是一则极其隐秘的消息!程太医用这种方式,冒着极大的风险,将信息传递了进来。
消息内容大致是:近日有御史暗中收集东宫属官言行,尤其关注一名负责掌管东宫部分舆图文书的小吏,似乎在寻找什么错处。此外,宫中隐约有流言,称太子因不满陛下对二皇子委以部分兵权,私下常有怨怼之言。程太医在消息末尾特别提醒,陛下近日常召见首辅及兵部尚书,神色不虞,望殿下早做防备,近期务必深居简出,言行谨慎。
这已不是普通的构陷,而是直指东宫对皇帝心生怨望,甚至可能牵涉到军事机密!一旦发作,便是足以动摇储位的大罪!
萧景琰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对方见他称病退避,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加快了攻势,手段如此狠毒!
“殿下?”小林子低声唤道,眼中充满了担忧。
萧景琰猛地攥紧了那张纸条,指尖用力至泛白。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冰冷的决绝。
“程太医冒险传来此讯,绝不能辜负。”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他们想让孤病,那孤就‘病’得更重些!林夙,”他忽然唤出这个名字,目光锐利地看向小林子,“你去太医院,不止要抓药,更要看清,都有谁在特别留意东宫的动向。还有,传话给赵怀安,让他……”
他的声音更低下去,几乎成了气音,只有近在咫尺的小林子能听清那一道道指令。
小林子凝神静听,眼神越来越亮,如同暗夜中蓄势待发的幼兽。他重重地点了下头:“奴才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