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股千钧之力,让嘈杂的街口,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从人群中,缓缓走出。他头戴斗笠,身穿麻衣,看上去,平平无奇。
谯五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哪来的老东西?敢管你五爷的闲事?活得不耐烦了?”
廖化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走到那对母子面前,将那妇人,轻轻扶起。他的动作,很慢,很稳。
“起来吧。”他对那妇人说,“大汉的子民,不跪天,不跪地,只跪父母君上。不应该,给这种人下跪。”
妇人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老人,不知所措。
“老东西!你找死!”谯五勃然大怒,他感觉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他扬起手中的马鞭,便要向廖化脸上抽去!
然而,他的手腕,刚一抬起,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紧紧地攥住了。
是跟在廖化身后的那名刀疤脸老兵。
“你……”谯五大惊失色,他使劲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纹丝不动。
“放开五爷!”周围的家丁见状,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便要围攻上来。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不少人已经吓得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血溅当场的惨状。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廖化,终于缓缓地抬起了头。他摘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那张饱经风霜,刻满刀疤的脸。
他的目光,扫过眼前的谯五,扫过那些色厉内荏的家丁,最后,落在了周围所有百姓的脸上。
“我,廖化,字元俭。”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传遍了整个街口,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
“奉天子诏,任蜀郡均田安抚使。”
他从怀中,缓缓掏出那枚玄铁令牌,高高举起。阳光下,那枚代表着无上权力的“陆”字,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此獠,侵占民田,欺压良善,目无国法,阻挠新政。依大汉律,依大都督府令……”
廖化的声音,陡然变得森然无比,如同九幽地府吹来的寒风。
“当斩!”
话音未落,他腰间的环首刀,已经出鞘!
一道银色的匹练,在空中一闪而过!
甚至没有人看清他拔刀的动作。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滚到了那堆被踢翻的蔬菜旁。
谯五那肥硕的无头尸身,晃了两晃,轰然倒地。腔子里喷出的鲜血,染红了半条街道。
全场,死寂。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血腥无比的一幕,给震慑住了。那些家丁,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刀,“当啷啷”掉了一地,一个个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廖化,手持滴血的长刀,站在尸体旁,环视四周。
他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锐利如鹰!
“我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如同炸雷,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我,廖化!来这里,只办一件事——分地!”
“把从你们手里抢走的地,再还给你们!”
“从今日起,这郫县,再没有什么‘平安钱’!再没有什么人,可以随意欺压你们!”
他用刀,指向谯五的尸体。
“这就是下场!”
“凡阻挠均田者,凡欺压百姓者,无论他是谁,官有多大,家里多有钱……”
“皆如此獠!”
说完,他将长刀,猛地插回刀鞘。然后,他从怀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面旗帜,展开,用力插在了街口的地上!
旗帜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八个大字:
【蜀郡均田安抚使公署】
“明日辰时,在此处,登记授田!”
“凡无地、少地者,皆可前来!我廖化,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定让尔等,耕者有其田!”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带着他的人,走回了客栈。
只留下,满街的死寂,一地的鲜血,和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旗帜。
许久之后,人群才从极致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看着那具无头尸体,看着那面旗,再看看那对被吓傻了的母子,眼神,开始发生变化。
那是一种,从麻木和绝望的坚冰之下,破土而出的,名为“希望”的火焰。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农,颤抖着,第一个走上前,对着那面旗帜,重重地,跪了下去。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黑压压的人群,如同潮水一般,跪倒了一片。
压抑了许久的哭声,从人群中响起,初时,只是低低的啜泣,渐渐地,汇聚成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嚎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