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他再次说道,这一次,魏延没有再反驳,而是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坐了下来。
“你们只看到了朝堂上的封赏与贬斥,却没看到,在这背后,真正汹涌的暗流。”陆瑁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三人那写满了震惊的脸。
“我问你们,我陆瑁,如今在大汉,是什么身份?”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陆瑁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
“其一,我是先帝的托孤重臣之一。”他伸出一根手指,“先丞相临终前,将国事托付于蒋公、费祎与我。这个身份,意味着我对大汉的社稷,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其二,我是皇亲国戚。”他又伸出第二根手指,“我的妻子,是关云长的女儿。而先帝,论及辈分,是我的大伯。这个身份,让我与大汉的命运,血脉相连,荣辱与共。”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陆瑁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我追随先帝、先丞相三十余年,从荆州到西川,从南中到北伐,我陆瑁打过的仗,杀过的人,比很多人吃过的盐都多。此番定关中,覆灭魏国两大主力,生擒邓艾,逼死曹休。可以说,现在的我,毫无疑问,就是大汉军方的第一人。这一点,你们认吗?”
魏延、赵统、庞德三人,不约而同地,重重点了点头。
这不只是他们认,这是天下公认的事实!
“很好。”陆瑁的声音,变得无比凝重,“一个手握重兵、战功赫赫、身为托孤重臣、又是皇亲国戚的军方第一人。你们觉得,这意味着什么?”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意味着,权力,已经失去了制衡。”
“先丞相在时,他掌政,我掌军。一内一外,一文一武,权力尚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状态。虽然陛下信任我,蒋公、费祎也与我同心。但是,当我的威望,因为这场大胜,攀升到连我自己都感到恐惧的顶峰时,这个平衡,已经被彻底打破了。”
“在朝中,只要有我在,国政和军政,皆可出自于我。我若不同意,就算是陛下,也没办法轻易推行。长此以往,这大汉,究竟是姓刘,还是姓陆?这天下,究竟是听陛下的,还是听我陆子璋的?”
他的话,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三人的心上。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问题。在他们看来,陆瑁忠心耿耿,能力挽狂澜,权力再大,也是为了大汉。
“丞相,您多虑了!您对大汉的忠心,天地可鉴!”赵统急切地说道。
“我自然是忠心的。”陆瑁看着赵统,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欣慰,但随即变得更加深沉,“但是,我怕的,不是现在的我。我怕的是,将来,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陆瑁’!我今天享受了这份不受制约的权力,就为后世开了一个极其恶劣的坏头!若将来再有权臣,手握大军,挟功自重,他便可以指着我陆瑁的先例,对天下人说:看,陆丞相可以,我为何不可以?到那时,谁能阻挡?王莽篡汉的悲剧,难道还要在我大汉的身上,再重演一次吗?!”
“我陆瑁,绝不能成为那个千古罪人!”
大堂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魏延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被陆瑁这番剖心置腹、高瞻远瞩的话,彻底震撼了。
他们终于明白,陆瑁所考虑的,早已不是个人的荣辱得失,而是整个大汉王朝,未来百年的国运与安危!
“所以……”庞德沙哑地开口,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在出征之前,您就……”
“没错。”陆瑁点了点头,陷入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