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谌将妻儿的尸体摆放在昭烈庙中央,自己跪在刘备塑像前。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他三日前写就的《绝命书》:“臣谌稽首再拜:先帝创业艰难,今基业毁于庸主之手。臣不敢苟活,愿以死明志,使天下知汉室尚有忠魂……”
写到这里,笔尖突然一顿。他想起昨夜梦见的祖父,刘备在梦中并未责备他,只是将雌雄双股剑放在他手中,说:“吾孙,去罢。”此刻,殿外传来魏军进城的欢呼声,刘谌将帛书放在香案上,缓缓起身。
他最后望了一眼妻儿的面容,然后举剑横颈。鲜血喷涌而出时,他仿佛看见祖父在云端微笑,姜维的剑阁雄师正破阵而来,而成都城的百姓举着“汉”字旗帜涌向王宫……这些幻象随着生命的流逝逐渐模糊,唯有昭烈庙内的血腥气,久久不散。
七、后世的祭奠
刘谌死后,成都百姓自发在昭烈庙旁建起“娘娘庙”,供奉崔夫人。每逢三月三,庙前都会摆满麦饭和豆羹——这是刘谌一家最后的晚餐。明初,武侯祠与昭烈庙合并时,刘禅的塑像被移出,而刘谌的塑像则被供奉在刘备左侧,与祖父相对而视。
清代《成都县志》记载:“北地王像,青石雕就,双目含泪,剑痕犹新。”每年清明,总会有老儒生带着学生来此,讲述那个血色黎明发生的故事。孩子们会问:“刘谌为什么一定要死?”老儒生便指着塑像说:“因为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
刘谌的故事在后世被反复演绎。元代《三国志平话》中,他自杀前高呼:“宁为汉鬼,不为魏臣!”明代《反三国演义》则让他一统天下,光复汉室。京剧《哭祖庙》中,当刘谌唱到“捐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苍”时,台下总会有观众掩面而泣。
最动人的演绎来自川剧《杀家告庙》。演员在舞台上同时扮演刘谌与刘备,当“刘备”的剑刺入“刘谌”的胸膛时,两代人的灵魂在血光中交融。曲终时,满场红烛同时熄灭,唯有昭烈庙的塑像在黑暗中泛着微光。
对刘谌的评价,历史上始终存在争议。陈寿在《三国志》中仅用“伤国之亡,先杀妻子,次以自杀”十二字记载,语气冷淡。而裴松之注引《汉晋春秋》则称:“北地王慷慨捐躯,凛凛有生气。”明代思想家李贽评价:“刘禅有子如此,何愁不兴?惜乎!”
现代学者则从不同角度解读。有论者认为刘谌的行为是“封建宗法制度的悲剧”,亦有论者指出这是“末世贵族最后的尊严”。但在成都街头,老茶客们谈起刘谌时,总会指着武侯祠的方向说:“那是个真汉子。”
八、气节与现实的碰撞
在当代社会,刘谌的故事常被引申为对“气节”的讨论。有人质疑:“在必败的局势下坚持抵抗,是否只是徒劳?”但更多人看到的是,刘谌用生命扞卫了某种超越成败的价值——当整个国家都在妥协时,总需要有人站出来说:“不。”
这种精神在近现代中国屡见不鲜。抗战时期,川军将领王铭章在滕县战死前高呼:“滕县虽小,但为川军之魂!”这与刘谌的“背城一战”何其相似?他们都在用生命证明:有些原则,不容践踏。
九、个体与历史的对话
刘谌的选择也引发了对个体与历史关系的思考。他本可以像其他宗室那样投降魏国,享受荣华富贵,但他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这种选择并非盲目,而是对祖父理想的终极忠诚——即使汉室江山不复存在,刘氏子孙的气节也不能丢。
这种精神在当代依然具有现实意义。当人们面对道德困境时,刘谌的故事提醒我们:真正的勇敢,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在恐惧中依然选择坚守。
十、悲剧美学的永恒魅力
从美学角度看,刘谌的结局完美诠释了“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他的死不是终点,而是对汉室精神的最高致敬。当后世读者为他的命运扼腕时,也完成了对某种崇高价值的认同。
这种悲剧美学在文学中不断被复制。从《红楼梦》的贾宝玉出家,到《霸王别姬》的程蝶衣自刎,都在重复着刘谌式的主题:当现实无法承载理想时,毁灭本身就成了最后的抗争。
公元263年的那个黎明,当刘谌的血浸透昭烈庙的青砖时,他或许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会被历史如何评判。但他依然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因为在他心中,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重,比历史更久远。
今天的武侯祠里,刘谌的塑像依然与刘备相对而立。当游客们驻足凝视时,总会感受到一种超越时空的力量——那是理想主义者在末世中的绝唱,是血性与气节的永恒丰碑。在这个充满妥协与变通的时代,刘谌的故事依然在提醒我们:真正的英雄主义,是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选择不妥协的抗争。
正如昭烈庙那副楹联所写:“凛凛人如在,谁云汉已亡?”刘谌的血未曾白流,他的精神早已融入中华民族的基因,在每一个危难时刻,都会有人想起那个血色黎明中,独自走向昭烈庙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