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在出招,咱家,也得出招。只不过,咱家这步棋,是下给苏明理的。”
“去吧。告诉他,司礼监,最多,只能为他,再争取……一个月的时间。”
“一个月之后,如果内帑的账目,还是这么难看。那圣上的耐心,还能剩下多少,咱家,可就说不准了。”
格物总局,灯火通明。
苏明理正和利玛窦、张苍等人,围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推演。
沙盘上,用细线和木块,模拟着一套复杂的星体运行轨迹。
“……所以,根据我的计算,月球围绕地球运行的周期,并非一个恒定的值。它会受到太阳引力的干扰,产生一种‘二均差’。这也是为何,我们用传统的《大衍历》来推算潮汐,总是会出现偏差的原因!”利玛窦指着沙盘,兴奋地解释着。
“一派胡言!”张苍气得吹胡子瞪眼,“潮汐乃是月华感应,海水呼吸所致,与你说的什么‘引力’,有何相干?你这是将天体,视为了没有生命的死物!此乃大不敬!”
就在这时,一名格物士,匆匆跑了进来。
“督办大人,苏……苏大掌柜,带着司礼监内官监的陈公公,求见。”
苏明理的眉头,微微一皱。
陈洪?这个掌管着皇帝钱袋子的大太监,深夜到访,绝无好事。
他暂停了讨论,来到前厅。
一进门,便看到苏明德和陈洪,二人皆是满面愁容,如坐针毡。
“陈公公,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要事?”苏明理开门见山。
陈洪看了一眼苏明理,又看了看他身后那间屋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沙盘和图纸,心中更是没底。他叹了口气,也顾不上什么官场辞令了,将黄锦让他转述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从朝堂上的交锋,到工部八十万两的天价预算,再到内帑一百二十万两的真实家底,最后,落在了那句最致命的,也是黄锦最想传达的话上。
“……苏先生,黄公公让奴婢给您带个话。司礼监,最多,再撑一个月。”
陈洪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苏明理的表情。
他预想过,这个八岁的孩子,在听到这个如同泰山压顶般的坏消息后,可能会惊慌失措,可能会暴跳如雷,甚至可能会吓得手足无措。
然而,苏明理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深邃眼眸,古井无波。
直到陈洪说完,他才缓缓地,抬起头,问出了一个让陈洪和苏明德,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陈公公,我且问你。”
“工部营造宫殿,采买木料,是从何处采买?”
陈洪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道:“自然是……从川、广、云、贵等地的皇木采办司,采买金丝楠木等上等木料。”
“路途遥远,运费几何?耗时几何?”
“这……”陈洪被问住了,这些细节,他并不清楚。
苏明理又转向自己的兄长。
“大哥,我再问你。”
“咱们清河县的格物院,除了纺车,可还有其他正在研制之物?”
苏明德想了想,答道:“有。按你之前的吩咐,刘明宇那小子,一直在带着人,研究一种……一种你说过的,叫‘水泥’的东西。说是能把沙子和石头,变得跟石头一样硬。只是……耗费了许多钱粮,至今,还没什么像样的成果。”
“水泥……”苏明理低声念叨着这个词,眼中,渐渐地,亮起了一道光。
那道光,越来越亮,越来越炽热。
他忽然,笑了起来。
那是一种,在绝境之中,找到了破局之路的,畅快淋漓的笑容。
“一个月?”
他对陈洪说道。
“陈公公,你回去,替我,给黄公公带一句话。”
“不必一个月。”
“十日。”
“十日之内,我苏明理,不仅能为圣上,省下这八十万两的营造款。”
“我,还能为圣上的内帑,凭空,再变出……一百万两银子来!”
“一百万两?!”
陈洪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变得又尖又细,仿佛被人狠狠踩住了脖子。他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苏明理,仿佛在看一个口出狂言的疯子。
站在一旁的苏明德,也是心头巨震,手心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他下意识地想开口阻止弟弟,但话到嘴边,看到苏明理那双自信得近乎燃烧的眼睛,他又硬生生地,将话咽了回去。
疯了。
弟弟一定是疯了。
省下八十万两,还要再凭空变出一百万两?
这是什么概念?
这意味着,苏明理要在这场由严党精心设下的必死之局中,不仅要毫发无损地走出来,还要反手从牌桌上,卷走一大笔钱!
这不是天方夜谭,什么是天方夜谭?
陈洪足足愣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才从那句石破天惊的话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苏……苏先生……您……您可别跟奴婢开玩笑啊……这……这可不是儿戏,这……这是要掉脑袋的!”
欺君之罪,那可是凌迟处死的大罪。
“我从不开玩笑。”苏明理的表情,平静得可怕。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空白的宣纸,亲自研墨,然后,对陈洪说道,“陈公公,你过来。我要你,将我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记下来。然后,原封不动地,转告给黄公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