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玄门学院的藏书阁三楼,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碎金。最里侧的紫檀木书架前总围着一群学生,他们的呼吸轻得像羽毛,生怕惊扰了架上的古籍。指尖划过泛黄的书页时,能触到纸张表面细微的纹路——那是岁月留下的年轮,混着陈年宣纸特有的草木香与松烟墨的沉郁,在空气中凝成一股绵长的气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册蓝布封皮的古籍上——《玄门异闻录》。
封面上没有烫金大字,只在右下角有个小小的篆字“婷”,是用朱砂写就的。历经百年风霜,那朱砂非但没有褪色,反而透着一股鲜活的红,像跳动的烛火,在光影中微微发亮。书脊处缠着一圈细麻绳,绳结打得格外认真,是那种老式的“双套结”,里面还嵌着几根银白色的发丝——那是周婷晚年视力模糊后,亲手捆扎时不小心缠进去的,如今成了岁月最温柔的印记。
“先生,周婷前辈真的见过会哭的石头吗?”一个扎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仰起脸,羊角辫上的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她手里捧着抄本,指尖指着其中一页,纸上的墨痕因年深日久而发黑,却依然能看清那幅小小的插画:一块巴掌大的青灰色石头,石面上有两道蜿蜒的水痕,像极了泪痕,旁边的批注娟秀而有力:“庚辰年秋,黑风谷遇此石,夜闻呜咽声,如婴儿啼。以灵力探之,内藏三百年前母子别离之念,石心有血纹,状若脐带。解其执念后,水痕自干,现‘平安’二字。”
白发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如春水,映着学生们好奇的脸庞。“不仅见过,她还把那石头带回了学院。”他抬手指向窗外,“喏,就在后院的‘忆石亭’里,那石头如今还在呢。每逢清明,石上会凝出露珠,顺着当年的水痕滑落,那是它在谢周前辈替它解了执念呢。”他的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的批注,笔画间能看出年轻时的娟秀与晚年的颤抖,却无一例外透着一股执拗的认真,“周婷前辈活到一百二十岁,这部《玄门异闻录》,是她用了整整六十年写就的。从青丝到白发,从最初用的西域羊皮纸,到后来换的江南桑皮纸,光狼毫笔就换了三十九支,耗尽的朱砂足足有七斤重。她是把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一字一句刻进纸里,也刻进了自己的命里。”
一、黑风谷的初遇:剑与笔的相逢
书的开篇,没有恢弘的序章,只有一幅周婷用淡墨画的小像。画中五个年轻人站在黑风谷的老梧桐下,梧桐叶被风吹得翻卷,露出背面的白。左边穿玄衣的少年剑眉星目,腰间别着块莹白的玉佩,剑光在他脚边投下淡淡的影——那是年轻时的毕邪;旁边穿素白长袍的姑娘正低头在羊皮纸上写着什么,发间别着支银簪,簪头的珍珠在阳光下闪了闪——那是二十岁的周婷;稍胖些的汉子举着个酒葫芦,壶嘴还滴着酒,肚子上的衣襟沾着油渍,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是王胖子;梳双鬟的少女手里攥着罗盘,指尖在盘面快速点动,发梢被风吹得贴在脸颊上——是阿月;最右边的少年背着把工兵铲,铲头的铜纹在光下泛着冷光,肩膀挺得笔直——是小李。
画像旁题着一行小字,墨色略浅,显然是后来补上去的:“辛巳年春,与毕邪君等初遇于黑风谷,彼时风卷黄沙,迷了人眼。他剑指魔物,我笔落惊鸿,未料这一面,竟成一生羁绊。”
那年周婷刚满二十岁,从江南的“烟雨书院”毕业,背着一箱子医书和半块母亲留的桂花糕,千里迢迢来西域找传说中的黑风谷仙草。她听说那草能治百病,想采来给家乡染了疫病的孩童们治病。却在谷口撞见毕邪团队与“蚀骨蝠”恶战——那些蝙蝠足有半人高,翅膀上的骨刺泛着幽蓝的光,俯冲时带起的腥风里裹着腐臭,吹得她手里的医书“哗啦啦”散了页,《本草纲目》的残页贴在脸上,油墨蹭了她一脸。
她至今记得毕邪挥剑的模样:玄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剑光像昆仑山上的雪,冷冽却不伤人。灵力波动震得她虎口发麻,手里的医书散了一地,却见他剑尖始终留着三分余地。明明可以一剑斩断领头蝙蝠王的翅膀,他却生生收了力,用剑鞘将其困在梧桐树下,沉声说:“它只是护崽心切,驱走便可,不必赶尽杀绝。”
后来周婷才知道,那蝙蝠王的巢穴就在梧桐树洞里,藏着三只没睁眼的小蝙蝠,毛都没长齐,缩在干草里,发出细细的“啾啾”声,像刚出生的小猫。阿月用罗盘测了测,盘面的光晕跳了跳,映出两个模糊的字:“护崽”。
“毕邪君的剑,是我见过最温柔的武器。”周婷在这段经历旁画了把小小的剑,剑穗上系着朵雏菊,花瓣用淡墨晕染,像沾了露水,“他说,万物有灵,哪怕是魔物,也有守护的执念。就像那蝙蝠王,明明可以冲出来跟我们拼命,却始终守在树洞前,翅膀挡着洞口,生怕伤了里面的小崽。”
他们一起在黑风谷待了三个月。周婷发现毕邪团队从不乱碰古墓里的东西。找到战国时期的青铜灯台时,王胖子用袖子擦了又擦,眼睛亮得像星星:“乖乖,这玩意儿要是拿到集市上,能换十车羊肉!”却被毕邪拦住了。他指着灯台底座的刻字:“你看,‘长明灯,照归人’,这是守墓人给远行的儿子留的,说要等他回来时,让灯一直亮着。咱们擦去了上面的烟火气,他儿子回来可就认不出了。”最后他们只是用灵力给灯台加了层保护膜,让它继续在石台上发光,橘黄色的光晕照亮墓道里的青苔,也照亮了周婷心里的某个角落。
这些细节,周婷都记在随身携带的羊皮本上,连王胖子嘟囔的“早知道带点下酒菜,古墓里的石头都比干粮香”都没落下。字迹里透着少女的雀跃,笔画间总画些小符号:毕邪的剑旁画个星星,阿月的罗盘旁画个月牙,王胖子的酒葫芦旁画串糖葫芦,小李的工兵铲旁画朵小野花。有一页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桂花糕,旁边注着:“毕邪君分了我半块干粮,是西域的馕,有点硬,却越嚼越香。他说,出门在外,吃食要分着吃才暖。”
二、云梦泽的木甲牛:木头里的心跳
书读到中段,纸张渐渐变厚了些,那是周婷中年时用的江南桑皮纸,纤维粗,吸墨性极好,能清晰看到她泪痕晕染的字迹——那些墨点像小小的星,散落在字里行间。这一章记录的是云梦泽发掘木甲牛的经历,插图上的木甲牛栩栩如生,四肢的齿轮用细笔勾勒,连齿牙的角度都标得清清楚楚,旁边用朱砂注着:“甲牛屈膝时,齿轮咬合度为七十度,误差不超过半度。老祖宗的手艺,比现在的游标卡尺还准,真是神了。”
“癸未年夏,云梦泽的水比往年涨了三尺,黄澄澄的水漫过芦苇荡,把木甲牛的墓室淹了一半。”周婷的字迹在这里顿了顿,墨点比别处深,“毕邪君说墓室顶快塌了,二话不说跳进水里,用灵力托着顶,让我们先搬木甲碎片。他在水里泡了整整一天,水凉得像冰,冻得他嘴唇发紫,牙齿打颤,却笑着从水里探出头,举着块小木片说‘摸到牛肚子里的机关了,是个小小的罗盘,难怪能自己找路呢’。”
她在这里画了个简笔画:毕邪浑身湿透,头发上滴着水,顺着下巴流进衣领里,手里举着块巴掌大的木片,眼睛亮得像星星。旁边的木甲牛碎片堆成小山,阿月蹲在石头上给木片编号,笔尖沾着泥;王胖子在生火,火塘里的柴“噼啪”响,烟呛得他直咳嗽;小李在晾衣服,把毕邪的玄色外袍搭在芦苇杆上,袍子下摆还在滴水。每个人脸上都沾着泥,却笑得比太阳还亮,连画里的芦苇都弯着腰,像在笑。
最动人的是记录木甲牛“活”过来的那天:“卯时三刻,天刚蒙蒙亮,第一缕阳光像金线,照进临时搭的棚子。毕邪君转动牛头上的机关,我数到第三十下时,‘咔哒’一声轻响,像花开的声音。木甲牛的前腿动了!它走得很慢,每一步都稳稳的,蹄子落地时扬起的不是尘土,是淡淡的灵光,像撒了把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