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新的生活
潘家园的胡同深处,青石板路被来往的脚步磨得发亮,尽头那扇朱漆木门上,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铁三角茶馆”。牌匾上的字是胡八一亲手写的,笔锋里还带着当年在古墓里练出的悍劲儿,撇捺间藏着股子横冲直撞的气势,却又在收尾处轻轻一顿,添了点烟火气。开张那天没放鞭炮,只请了些老伙计,王胖子拎着个砂锅从后厨钻出来,围裙上沾着点面粉,嗓门比当年喊“摸金符在此”时还亮:“都别客气!今儿茶水免费,瓜子管够,就当给咱铁三角的退休生活剪彩了!”
胡八一坐在门口的竹椅上,手里转着俩油亮的核桃,看着胡同里来来往往的人,眼神里带着点恍惚。墙角堆着几个半旧的帆布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缺了角的洛阳铲、磨得发亮的工兵铲,还有三枚用红绳系着的摸金符——此刻正用玻璃罩子封着,摆在吧台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插了块小木牌:“非卖品,摸一次五毛”,字是王胖子写的,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得意。
“我说老胡,你倒是搭把手啊!”王胖子端着个托盘,上面摞着六个盖碗,碗沿还沾着点茶渍,“张教授他们都快把茶壶喝空了,你这老板当得比当年在古墓里摸鱼还悠闲。”
胡八一慢悠悠起身,从茶罐里捻出些茶叶,动作带着点刻意的讲究:“急什么?咱现在是退休老干部,讲究的就是一个从容。”他往盖碗里冲水,热水激得茶叶“噗”地舒展开来,是他托人从云南带回来的普洱,年份不算顶级,却带着股子踏实的陈香。“你看这茶叶,得慢慢泡才出味儿,跟咱现在的日子似的。”
王胖子凑近了低声说:“说真的,老胡,我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似的。以前在墓里盼着退休,真退下来了,倒有点不适应——昨天夜里摸黑起来想找手电筒,差点把茶桌撞翻了。”他指了指吧台底下,果然有块掉漆的地方,“你看,这就是证据。”
胡八一闷笑一声,眼角的皱纹堆起来:“我前天给客人指路,顺嘴说了句‘从这儿往西,第三个岔路口左拐,有个盗洞……’,把人吓了一跳,以为我是盗墓的。”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地图,上面用红笔圈着些地名,不是古墓坐标,而是附近的公交站、菜市场、幼儿园,“慢慢就习惯了。你看这茶馆里的人,谁关心咱当年倒过多少斗?他们只在乎茶够不够浓,瓜子新不新鲜。”
正说着,门口的风铃叮铃作响,串风铃是用当年从献王墓里捡的贝壳做的,阳光下泛着珠光。进来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扎着俩羊角辫,背着书包跑到吧台前:“胡爷爷,我要一杯柠檬茶,加冰!”
“得嘞!”王胖子麻利地转身去调茶,搪瓷杯“哐当”一声撞在水槽上,“妞妞今天放学挺早啊?你妈让你写完作业再来?”
“早写完啦!”小姑娘踮着脚,下巴快搁在吧台上,指着玻璃罩里的摸金符,“胡爷爷,您昨天说的古墓故事,今天能接着讲吗?就那个有会飞的虫子的!”
胡八一笑着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点心递给她,是块桂花糕,油纸包装上还印着“稻香村”的字样:“先喝茶,故事管够。不过今天得换个版本——讲讲那些虫子后来怎么被咱用杀虫剂灭了的。”
妞妞捧着桂花糕咯咯笑:“爷爷骗人!虫子怎么会怕杀虫剂?”
“怎么不怕?”胡八一拿起个瓜子壳当道具,“那虫子啊,看着凶,其实最怕‘雷达’牌杀虫剂,一喷就掉下来,比黑驴蹄子好用多了。”他故意压低声音,“这可是当年总结的实战经验。”
夕阳斜斜地照进茶馆,把胡八一和王胖子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那张放大的照片上。照片里三个穿着冲锋衣的年轻人站在雪山脚下,笑得一脸灿烂,正是年轻时的胡八一、王胖子和Shirley杨。Shirley杨站在中间,手里还比着个“V”字,阳光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边。照片旁边贴着张便签,是Shirley杨的字迹:“退休快乐,我的勇士们。”
王胖子擦着杯子,突然哼起了当年在墓里编的小调,调子跑了十万八千里,却透着股说不出的舒坦。歌词早就忘了,只记得一句“摸金符,亮堂堂,跟着胖爷闯四方”,唱到最后自己都笑了:“不行不行,跑调了,当年在墓里唱得比这好听。”
胡八一跟着打拍子,手里的核桃转得更欢了,发出“咔啦咔啦”的轻响。窗外的胡同里,自行车铃铛声、小贩的吆喝声、孩子们的笑闹声混在一起,比任何墓穴里的机关暗器都更让人踏实——这才是他们当年拼了命想要守护的人间烟火。
吴山居的门槛,被吴邪擦得能照见人影,连缝隙里的灰都被牙签剔干净了。他穿着件改良的唐装,袖口挽着,露出小臂上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年在蛇沼鬼城被树枝划的,此刻正低头给账本盖章,红泥印在泛黄的宣纸上,带着点仪式感。旁边的茶几上,摆着杯刚沏好的龙井,水汽氤氲里,能看见对面墙上挂着的“诚信为本”匾额——是爷爷当年亲手写的,边角有些磨损,吴邪特意找人修复过,还在框子上刻了圈缠枝纹,看着更显古朴。
“老板,这批货的鉴定报告出来了。”伙计小张把个文件夹递过来,手指有点抖,语气里带着点紧张,“有件宋代的瓷瓶,胎质有点问题,我看着像高仿。”
吴邪接过报告,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突然笑了:“这仿品挺下本钱啊,连胎土里的铁含量都调得跟真品差不多。”他拿起放大镜,对着瓷瓶的底足看了半晌,“但你看这圈足的磨损,太均匀了,像是用机器磨出来的。真正的老物件,哪有这么‘规矩’的磨损?你想啊,当年的人用东西,哪会刻意保养?”
小张凑过来一看,恍然大悟:“难怪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还是老板您看得细。”他挠挠头,“那这瓶……”
“标上‘现代工艺品’,低价处理吧。”吴邪把瓷瓶放回锦盒,“跟买家说清楚,别让人觉得咱吴家做生意不实在。”他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看货的日子,那时候爷爷总说:“邪邪,做生意跟探墓一样,得走心。假货就像墓里的机关,看着再真,也藏不住一股子刻意。”现在他总算明白,爷爷说的“走心”,不是光看物件本身,是看人心——造仿品的人急功近利,藏不住那份浮躁;而真正的老物件,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从容,骗不了人。
傍晚时分,铺子快关门时,门上的铜环被轻轻叩了两下,声音很轻,却带着种熟悉的节奏——三短一长,是他和小哥约定的暗号。吴邪抬头,就看见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穿着件深蓝色的连帽衫,帽檐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那双异常清澈的眼睛,正是张起灵。
“小哥!”吴邪赶紧起身,把人拉进来,顺手关了门,门轴“吱呀”一声,是老物件特有的声响,“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张起灵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拿出块石头,递了过来。石头是淡青色的,上面有几道天然的纹路,像极了长白山的轮廓,摸上去温温的,带着点草木的清香。吴邪认出那是小哥从青铜门带出来的,据说能安神,他上次随口提了句最近总失眠,没想到小哥记在了心上。
“刚从山里回来。”张起灵的声音还是那么淡,却比以前多了点温度。他走到窗边的椅子坐下,看着外面渐渐亮起的灯笼,橘黄色的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原本冷硬的轮廓,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放松。
吴邪给小哥沏了杯茶,又从后厨端来盘刚出炉的桂花糕,糯米的香气混着桂花香飘过来:“胖子他们开了家茶馆,回头带你去坐坐。老胡现在沏茶的手艺,比当年倒斗时的枪法还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