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俊生心头微动,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
“濩徽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你跟我说,我要是能办到,肯定会帮你。”
濩徽听到这话,眼尾先泛起一点光,心头涌上一阵暖意。
可转念想到七皇子的施压、二皇子的觊觎,
那点光又很快淡了下去——她的困境是皇权争斗的漩涡。
柳俊生刚从生死劫难中脱身,怎堪再卷入其中?
她连忙摇头,指尖绞着袖口的锦纹,强装轻松的模样:
“我怎么会有难处?在此处衣食无忧,不过是随口感慨罢了。”
柳俊生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追问,只是指尖摩挲着折扇边缘,想起方才的争执,又道:
“既然濩徽姑娘觉得我不懂柳,不如姑娘便写一首《吟柳》,让我也见识下‘懂柳’的诗该是什么模样。”
濩徽沉默片刻,走到书桌前,指尖在砚台边顿了顿。
才提笔蘸墨,笔尖落在宣纸上,墨痕细细晕开。
她写得不快,却没半分停顿,不多时便成了一首诗:
“独柳经风易折枝,千丝相挽耐霜欺。”
“君看堤上成荫处,皆因心近不分离。”
诗里写尽柳树的处境:
单棵柳树易被风雨摧折,唯有枝桠相连、彼此扶持,才能抵御霜雪,长成堤上绿荫。
字里行间,藏的却是她的心意:
她盼着能与柳俊生像柳树般相互依靠,可这份心意,只能借着柳诗悄悄传递。
柳俊生站在一旁,凑到桌前目光落在宣纸上,看着诗句缓缓念出,起初还带着几分探究。
念到“皆因心近不分离”时,却猛地愣住,脚步顿在原地,指尖也无意识攥紧。
他反应虽慢,却不是傻子,濩徽借柳诉情的心思,此刻终于明了。
可他刚从鬼门关爬回来,见遍了旧友的虚情假意、家族的凉薄算计。
最近一段时间又接触到道长的不凡和田里的灵稻,这份经历更让他向往。
心里满是对世态炎凉的失望,哪还有半分接纳男女之情的念头?
他沉默良久,垂着眼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自己的答复:
“经霜历雪厌尘嚣,懒与群芳竞艳娇。”
“愿向田庄逐耕垄,不羡鸳鸯羡鹤樵。”
诗中藏着他的心境——历经劫难后,他早已厌倦了京都的喧嚣与虚伪。
不愿再参与才子间的争名、男女间的情愫。
只盼着能去河田庄种地,像田里的灵稻那样安稳生长。
哪怕做个砍柴的樵夫、伴鹤的隐士,也比卷入红尘纠葛自在。
濩徽凑到桌前看着他的诗,指尖轻轻拂过“不羡鸳鸯羡鹤樵”七个字,墨痕还未干,蹭得指腹发乌。
她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像燃尽的烛火,连最后一点余温都散了。
她懂了他的意思——不是她的心意不够明显。
而是他的心,早已不在这情爱红尘里了。
柳俊生写完诗,见濩徽垂眸沉默,也没再多说情分上的话。
只是目光扫过她攥紧的袖口,才拿起笔,在诗稿旁又添了一行字:
“京都西郊河田庄”。
他搁下笔,声音比先前温和了些:
“这是我的住处,濩徽姑娘若真有什么难处,日后可以来此处找我。”
话落,他拿起折扇,对着濩徽略一拱手。
目光避开她的眼睛,便转身快步离开了闺房。
木门轻轻合上的声响,像一道浅痕,划在两人之间。
他带着避世的安稳离去,她却仍困在原地。
望着那行地址,指尖攥得发白,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