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李子游收回目光,缓缓道:
“这并非贫道信口胡说,而是你多年行事作风刻在面相上的痕迹。”
“你的官运,不是被人夺走的,是被你自己这副‘只求自保、失了本心’的模样,一点点耗干的,如今气数已尽,难有重来的机会了。”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将郗合倪从头浇到脚。
他怔怔地坐在原地,脸上的恳切与急切瞬间褪去。
只剩下满脸的茫然与绝望,嘴唇嗫嚅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虎妞似懂非懂,小手无意识地抠着册子边缘的墨痕。
只觉得车厢里的气氛沉了下来。
郗合倪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自己不过寥寥数语诉了诉求,道长竟将他的根由、处境看得这般透彻。
这位道长当真不简单!
失落之余,他也只剩心服口服,当即拱手作揖,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多谢道长指点,下官……明白了。”
李子游见他神色平静了些,点了点头,抬手掀开了车帘。
微风裹挟着草木与泥土的气息涌入车厢。
虎妞被这动静吸引,当即丢开手里的册子,凑到窗边探头望去。
车外的路紧挨着护城河,河水清澈,波光粼粼地映着岸边的垂柳。
枝条垂在水面上,被风一吹便轻轻晃荡,惊起几只正低头偷吃谷穗的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进了田垄深处。
而路的另一侧,是连片的良田,沉甸甸的稻穗垂着脑袋。
金黄金黄的一片,风一吹便掀起层层稻浪。
每一粒谷穗都胀得圆滚滚的,紧紧挨着挤成一团。
连穗秆都被压得微微弯曲,一眼望去全是丰收的模样。
这般沃土能种出如此饱满的庄稼。
在楼宇密集的京都实属难得,连空气都比城里清新了几分。
田埂上蜿蜒着小径,偶有农人扛着锄头走过,脚步声惊飞了田垄间的蚂蚱。
忽然,虎妞的目光被田头的几间茅草屋勾住了。
屋前的空地上,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围着一堆泥巴打闹。
有的捏着泥人,有的追着跑,笑声闹哄哄地传过来。
她眼睛瞬间亮了,小手攥紧了车帘,身子不自觉地往前探。
脚尖在车厢里踮得老高,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这地方可有玩伴了!
凭她的本事,定能让这群孩子服服帖帖,她这个“大姐大”总算又能上任了!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扯了扯李子游的道袍,声音里满是雀跃:
“师父!师父!你看那里有好些小伙伴!”
李子游听她这么说,伸手在她鼻尖飞快刮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
“你呀,还是这般贪玩,和他们一起玩耍,可得有分寸,别没轻没重伤着人。”
虎妞连忙把头点得像拨浪鼓,答应得脆生生的。
马车刚停在田埂边,虎妞就手忙脚乱掀着车帘蹦了下去。
踩着软乎乎的土地,撒开脚丫来回疯跑,跑起来小辫子一甩一甩的。
突然看见田垄间有几只蹦跳的蚂蚱,立刻“噔噔噔”跑过去。
猫着腰、大眼睛瞪得溜圆,悄悄扒拉草叶,小声嘀咕:
“蚂蚱蚂蚱,别跑呀,俺又不吃你嘛!”
这边郗合倪刚指着田边的水渠跟李子游解说:
“这处引水渠能直通护城河,浇地不用愁。”
虎妞突然举着刚摘的狗尾巴草“噔噔噔”跑过来,凑得极近晃了晃:
“师父!你看这个!毛茸茸的,像不像小扫帚?”
说着还把狗尾巴草往李子游袖口扫了扫。
李子游无奈笑了,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
虎妞缩了缩脖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朝着那群孩子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