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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褪去,晨光熹微。瘴毒山山谷之中,却依旧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臭气味。昨日还邪气森森、戒备森严的百毒山庄总坛,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白骨祭坛坍塌大半,那株诡异的蚀魂花早已在司徒桀自爆及后来的的激战中化为飞灰。墨绿色的毒沼不再翻涌,只是死寂地冒着残存的气泡。
道一立于废墟之上,青衫微染尘灰,神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他左手手背上的山川陨石纹路已然隐去,只是偶尔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润青光,将周遭试图侵袭过来的残余毒气悄然净化。
老墨蹲在一旁,正小心翼翼地从那艘受损不轻的“黑乌龟”号灵舟上拆卸那架立了大功的“穿甲破障弩”,嘴里骂骂咧咧:“亏了亏了!这老妖婆临死还崩坏了俺三根最好的弩箭!这得多少黑曜铁母才能补回来……”
青栀则跪在那片被初步净化的青泉眼旁,双手捧起一掬微微泛着清灵之气的泉水,泪水无声滑落,低低啜泣着,似在与逝去的族人倾诉。
那几名听风轩的剑修,此刻仅剩两人,为首那化神七重巅峰的中年剑修伤势不轻,正盘坐调息,另一名弟子在一旁护法,看向道一等人的目光中带着感激与复杂。黑风盗那群乌合之众,在独眼龙被老墨弩箭惊退、又见司徒桀伏诛后,早已作鸟兽散,逃得无影无踪。
道一目光扫过全场,神识如细密的网铺展开去,确认再无隐藏的威胁后,开口道:“此地不宜久留。百毒山庄虽灭,但其党羽未必尽除,且方才动静太大,恐已惊动左近势力。我等需尽快清理手尾,撤离此处。”
老墨抬起头,擦了把脸上的油汗:“小子说得在理。这鬼地方俺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不过,这百毒山庄盘踞多年,肯定搜刮了不少好东西,总不能白白便宜了后来者吧?”他搓着手,眼中露出惯有的精明光芒。
道一点头:“自然。青栀姑娘,你熟知此地,可知山庄库房、秘阁所在?”
青栀擦去眼泪,强忍悲痛,指向山谷一侧被毁去大半的殿宇:“那便是山庄主殿,库房和司徒老贼的密室应该就在其下。”
“好。”道一又看向那听风轩的剑修,“这位道友,伤势可能行动?”
那中年剑修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挣扎站起,拱手道:“多谢道友方才相助,此恩听风轩必不敢忘。在下顾长风,伤势无碍,愿助一臂之力。”他虽脸色苍白,但眼神锐利,报仇之后,那股死志已消,多了几分生气。
“顾道友客气。”道一还礼,“如此,便有劳顾道友与这位兄弟在外警戒。老墨前辈,你精通机关之术,随我与青栀姑娘入内搜寻,凡功法典籍、灵材丹药、灵石符箓,一并收取。动作要快。”
“交给俺老墨!”老墨一拍胸脯,立刻来了精神。
三人迅速掠向那残破的主殿。殿内更是混乱,显然经过激烈打斗。青栀凭着记忆,引着道一和老墨绕过几处暗藏陷阱的廊道,来到一处厚重的玄铁门前。门上有禁制残留,但已因主殿阵法被破而失效。
老墨上前摸索片刻,嘿然一笑:“区区小术!”只见他手指如飞,在门上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连点数下,又掏出一根细铁丝般的工具插入锁孔鼓捣几下,咔嚓一声,玄铁门应声而开。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密室,珠光宝气顿时扑面而来。一排排玉架上,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玉简、兽皮卷;数十口大箱子里,装满了灵石、矿材;墙壁上的多宝格里,更是陈列着各式法器、丹药瓶罐,邪气森然者有之,灵光盎然者亦有之。
“发财了!”老墨眼睛放光,立刻扑向那些看起来最值钱的炼器材料和灵光四射的法宝。
道一则径直走向那些玉简和兽皮卷,神识快速扫过。大多是百毒山庄的毒功秘籍、炼毒心得,诸如《万毒真经》、《蚀髓毒典》之类,邪异非常,道一自是看不上眼。但其中亦混杂着一些关于青岚大域地理风物、奇珍异兽的记载,甚至还有几份残缺的古地图。
青栀则在一个角落的木架上,找到了许多被夺走的青藤部遗物,以及几枚封印着浓郁生机的翠绿色玉珠,那是未被完全污染抽干的青泉眼本源之力。她小心地收起族人物品,将那几枚玉珠捧在手中,感受到其中熟悉的生机,眼圈又红了。
道一的神识掠过一枚不起眼的黑色玉简时,忽然感到一丝极细微的阻涩。这玉简混在一堆低级毒术心得中,材质却异常坚硬冰冷,表面没有任何标记。
他心中一动,拿起这枚黑色玉简。神识尝试侵入,果然遭到一股阴冷邪异的魂力阻挡,这魂力品质极高,远超司徒桀应有的水准,带着一种俯瞰众生、漠然冰冷的意味。
道一微微蹙眉,左手手背青光微闪,一股清凉秩序之力顺着手臂渡入玉简之中。
嗤……
玉简表面仿佛有无形的冰层碎裂,那股阴冷魂力发出一声极其细微、充满不甘的尖啸,旋即被青光彻底净化驱散。阻力顿消。
道一神识沉入其中。玉简内信息庞杂,大部分是百毒山庄与外界一些邪派、匪帮(包括黑风盗)的利益往来、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甚至还有几封与碧波城内某些势力的秘密通信。
但很快,道一的目光凝固在几段加密的通讯记录上。那并非司徒桀常用的传讯方式,而是一种消耗魂力、极其隐秘的古老秘术残留的印记。内容断续模糊,提及“圣教”、“苍梧分舵”、“观测者”、“古战场遗迹”、“钥匙”等零星字眼。其中一段格外清晰,似乎是不久前的通讯:
“…………青藤部‘心’已得……然‘图’之下落……碧波城韩……需尽快……圣教大计不容有失……龙岭之秘……乃吾等重返上界之机……”
道一目光一凝。
“圣教”?莫非指的是星枢教?司徒桀竟与星枢教有勾结?他们也在寻找坠龙岭的残图和青藤之心?所谓“重返上界”又是何意?那“碧波城韩”……难道指的是韩立?
就在这时,密室角落传来老墨一声低呼:“小子!快来看!这暗格里有点东西!”
道一收敛心神,将黑色玉简收起,身形一闪,已至老墨身旁。只见老墨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墙壁上一块石板滑开,露出一个不大的暗格。暗格里没有珍宝,只放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青铜盒子。
老墨尝试打开盒子,却发现盒盖上铭刻着复杂的符文,坚固异常。“嘿,还有点门道!”他来了兴致,掏出各种工具,仔细研究起来。
道一目光扫过那符文,忽然出手按在盒盖上,掌心土黄色元力吞吐,并非强行破坏,而是以一种独特的频率震荡着。
嗡…… 盒盖上的符文依次亮起,又迅速黯淡下去。咔嚓一声,盒盖弹开。
老墨瞪大眼睛:“你小子……这手法可以啊!”
盒内没有耀眼的宝光,只有一卷薄如蝉翼、不知何种材质的暗灰色皮革,以及一块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刻着诡异扭曲星辰图案的令牌。令牌触手冰凉,隐隐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污秽魂力波动,与之前那白骨祭坛的气息同源。
道一首先拿起那卷皮革,展开一看,上面以古老的符文绘制着一幅地图,山川地貌诡异,多处标注着骷髅印记,中心区域则是一片空白,旁边写着几个古字:“坠龙之墟”。地图一侧,还有几行小字注释,提及“煞气潮汐”、“战魂不灭”、“虚空裂痕”等语。
“是坠龙岭的古图!比韩立那份残图完整得多!”道一心中了然。
他又拿起那块令牌。神识稍一接触,便感到与那黑色玉简中同源的、却更为磅礴阴冷的邪异魂力抵抗,其中似有无数怨魂在嘶嚎。他再次催动青石烙印之力,清凉气息涌入,轻易将那抵抗之力净化抹去。
令牌信息涌入脑海:此物名为“万毒魂玺”,竟是百毒山庄操控此地毒阵、汲取转化毒能的中枢,更是司徒桀与那所谓“圣教”联系的信物!其内残留着司徒桀的一缕微弱神念印记,以及海量的、关于各种毒功邪法的修炼记忆和感悟碎片。更重要的是,道一从中感知到一段清晰的指令印记——来自“圣教”,催促司徒桀尽快完成“蚀魂花”培育,并命其密切监视“坠龙岭”古战场煞气潮汐的变化,等候“分舵使者”接收“钥匙”并探查“龙墟”!
信末,那环绕星辰的冰冷眼瞳印记再次浮现!
星枢教!
道一心中再无怀疑。百毒山庄果然是星枢教安插在青岚大域的一颗棋子!其目的,正是那坠龙岭的古战场遗迹!而那“钥匙”,恐怕就是青藤之心!
“前辈,可知此印记来历?”道一将令牌上的印记示与老墨。
老墨凑近一看,脸色顿时一变,笑容敛去,换上凝重之色:“这……这是‘星枢教’的标记!俺早年听祖上提起过,这帮家伙神秘得很,行事诡谲,触手伸得极长!司徒老狗竟然攀上了他们?怪不得胆子这么肥!”
就在这时,密室入口处传来顾长风警惕的声音:“道一道友!远处有数道遁光朝着山谷而来,速度极快,看功法路数……不似善类!”
道一目光一凛,瞬间将地图、令牌以及那黑色玉简收起,沉声道:“走!”
三人迅速退出密室。刚出主殿,便见天际边五六道遁光正风驰电掣般逼近,那遁光色泽幽暗,带着一股与令牌中同源的、令人不舒服的冰冷气息。
星枢教使者?!
他们来得竟如此之快!
道一当机立断,对顾长风道:“顾道友,带你的人先走!我等断后!”
顾长风略一迟疑,旋即抱拳:“大恩不言谢!道友保重!”他知道自己伤势未愈,留下反是累赘,立刻带着那名弟子化作剑光,向另一方向遁去。
“老墨前辈,灵舟可能驱动?”
“凑合能飞!”老墨早已跳上黑乌龟号,船舱内传来一阵急促的机括声响。
“青栀姑娘,上来!”
道一与青栀飞身掠上灵舟。老墨猛一拍控制法阵,黑乌龟号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嗡鸣,摇摇晃晃地腾空而起,朝着与听风轩二人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几道幽暗遁光显然发现了他们,立刻折向追来,速度比受损的黑乌龟号快了不止一筹!
老墨回头望了一眼,骂了一句,猛地按下船舱内一个不起眼的按钮。
咻咻咻! 灵舟尾部猛地喷出数股浓黑如墨、腥臭扑鼻的毒烟,瞬间弥漫大片天空,暂时遮蔽了后方追兵的视线。
“嘿嘿,用老毒物库存的毒瘴炼的烟幕弹,够他们喝一壶的!”老墨得意道。
道一立于船尾,目光穿透重重毒烟,落在那几道紧追不舍、若隐若现的幽暗遁光上,眼神微冷。
麻烦,果然接踵而至。这坠龙岭之路,怕是步步荆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