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御史台的奏本(2 / 2)

她听完小宫女的禀报,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了一抹极淡的冷笑。

“冯大哥,”她转向不知何时已回到身边的冯承恩,“去取三坛‘镇魂熏’来。”

冯承恩领命而去。

这“镇魂熏”,乃是沈家秘方,以沉水奇木混合一种名为“鬼面兰”的异草合制而成,其香气有极强的致幻与安神效果,能使人心神恍惚,意志薄弱者极易吐露心声。

她命人将这三坛香料,悄悄混入京中朝臣最常去的净心寺的香炉之中,同时派了几名机灵的小宫女在各宫之间散布消息:“皇陵地脉被扰,近日宫中亡魂夜哭,阴气甚重,需借佛寺香火之力安抚镇魂。”

人心惶惶之下,去净心寺烧香祈福的官员络绎不绝。

次日清晨,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两名当年参与构陷沈家、如今已是太医院院使的老御医,正在佛前虔诚跪拜,竟突然当众失声痛哭,涕泪横流,口中颠三倒四地自陈罪状,说自己当年是如何受周怀安(陷害沈家的主谋之一)之托,篡改了先帝的用药记录!

消息传开,满城震动!

当夜,萧玦于长乐宫偏殿召见沈流苏。

殿内灯火通明,长案之上,赫然摆着两份卷宗:一份是沈流苏从工部档案库抄录的《贡香录》副本,另一份,则是从太医院调来的、那两位老御医亲手誊写的用药记录。

两份记录,关于“郑德全”的行踪,截然相反,互相矛盾!

萧玦的目光锐利如鹰,落在她身上:“你一早就知道御医院有人做伪证?”

“奴婢不敢妄断。”沈流苏垂下眼帘,姿态谦卑,“只是奴婢的家父曾教导过,真正的沉香,价值连城,其品性也如君子,燃尽后灰白如雪,不留半点污浊。而以杂木浸油伪造的假货,烧完之后,内芯会结焦如炭,留下丑陋的痕迹。”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小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枚已经烧尽的香头,正是从净心寺那两个老御医跪拜过的香炉里取来的。

她将那枚香头倒在白瓷盘中,轻轻一捻,果然,灰白的外表下,藏着一小截乌黑的焦炭。

“这世上,总有些痕迹是藏不住的。”她轻声说。

萧玦凝视着那截黑炭,久久不语。

良久,他那素来冷硬的唇角,忽然勾起一抹极深的笑意,似赞许,又似玩味:“所以,你是用香审人?”

“奴婢只是让真相自己说话。”

当夜,稽香院外,正式挂上了“香狱司”的牌匾。

没有鼓乐喧天,没有百官道贺,甚至连一串鞭炮都没有。

偌大的院门前,只在案首摆了一尊古朴的青铜方鼎香炉。

沈流苏一身素衣,立于炉前。

她亲自点燃了炉中的第一炉香。

那青烟袅袅升起,在微风中竟凝聚不散,隐约幻化成一个铁画银钩的“正”字。

她手持萧玦御赐的佩刀,当着所有闻讯赶来、或好奇、或忌惮、或怨毒的目光,宣读了香狱司的第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审案章程:

“即日起,凡涉香、涉药、涉脉之案,皆归香狱司。审理不凭供状,不重人证。一,以气味辨伪;二,以火焰验真;三,所有供词,须在‘清心熏’下陈述,违者,供词不采。”

话音落下,人群中一片死寂。

用香气断案?

闻所未闻!

这简直是视大晏律法如无物!

可无人敢当场反对。

因为皇帝默许了。

因为净心寺那两个还在疯言疯语的老御医,就是最鲜活的例子。

更因为那个站在青烟之前的女子,眼神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寒。

仪式结束,夜色已深。

冯承恩走到沈流苏身边,低声提醒:“首卿,御史台的人已经开始监视百草苑的出入了。他们以为,我们的根基还在那里。”

沈流苏站在月下,晚风吹起她的发丝。

她从怀中那个半空的香囊里,轻轻取出一件物事。

那是一片早已干枯的叶子,叶形狭长,色泽如墨,正是她昨日从那份《贡香录》夹层中发现的。

“墨兰叶。”她低声说。

与先帝遗诏中提到的,他生前“最爱之花”,完全吻合。

她对着月光,看着叶片上细微的纹路,声音轻得仿佛在说一个秘密:“他们以为我在查案,在翻供,在复仇……”

她顿了顿,将那片珍贵的叶子小心翼翼地收回香囊。

“其实,我是在找一把钥匙。”

风过,叶片在她指尖微颤,仿佛在回应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古老约定。

就在此时,远处皇城的钟楼之上,忽然又响起了钟鸣。

当——

沉闷而悠长的第六声,比往日的规定时刻,竟足足慢了一刻。

沈流苏眸光一闪,望向钟楼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无人看懂的弧度。

有人,在用整个皇城的秩序,替她拖延时间。

她转过身,走向香狱司那灯火通明却又空无一人的大堂,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与决断。

“冯大哥,提审第一个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