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看见,在转身的瞬间,她与冯承恩交换了一个眼色。
当晚,冯承恩便如一道鬼影,潜入了才人的寝殿,趁着无人,将一张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留影纸”悄然嵌入了熏炉的内壁。
此纸遇水则化,遇寻常烟气则无碍,唯独在接触到一种混有“逆息引”的特殊熏香烟气时,才会如同被墨水浸染,在纸上留下烟气流转过的淡灰色痕迹,其形宛如字迹轮廓。
沈流苏要的,从来不是这个被推出来的替罪羊。
她要的,是那个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前来“灭口”的幕后之人,再次出手时留下的痕迹!
两日后的深夜,同样的寝殿,那名才人早已在茶水中被下了安神药,睡得不省人事。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推门而入,熟门熟路地走到熏炉前,点燃了一撮自带的线香。
幽幽的烟气升腾,在炉内盘旋,黑影静立片刻,确认香已燃尽,这才悄然离去。
他不知道,那致命的烟气,已经将他此行的目的,清清楚楚地烙印在了那张“留影纸”上。
翌日一早,冯承恩将留影纸呈上。
纸面上,三个扭曲的小字触目惊心——“灭口”。
沈流苏指尖轻轻抚过那冰冷的痕迹,发出一声冷笑:“果然,你们怕的不是被查,而是怕知情的人,活着开口。”
她立刻命冯承恩调来当日太庙宴席的宫人茶水记录。
果不其然,在那名才人哭诉被塞了东西的前一夜,她曾与皇后宫中的一名贴身侍女,在御花园一角共饮过一盏杏仁茶!
线索形成了完美的闭环,死死指向仍在暗中操控棋局的景仁宫。
但沈流苏没有立刻将证据上报给萧玦。
猎人最极致的乐趣,是看着猎物自己走进陷阱。
她命人暗中放出风声:“稽香院查获的嫔御与皇后并无瓜葛,太庙一案证据不足以动摇国本,或将就此结案归档。”
消息如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宫闱。
就在景仁宫那边刚刚松下一口气时,沈流苏布下了最后一招。
她让冯承恩将那包从才人宫中搜出的“夜昙炭”,悄悄替换成了一包外观、重量、手感都一模一样的“霜骨粉”。
此物无毒无害,燃烧时也无甚异味,但遇热后,会释放出一种极其隐秘的、若有似无的甜香。
这丝甜香,只有那些长期接触、嗅闻“夜昙炭”的人才能察觉。
在他们鼻中,这便是毒物受潮后才会散发的“暴露”信号!
她要让敌人自乱阵脚,自己跳出来!
次日午时,刑狱司门前,一声凄厉的嘶喊划破了正午的宁静。
一名皇后宫中的小宦官疯了似的连滚带爬而来,跪在地上,涕泪横流,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我知道!我知道沉香窟还有一条密道!有人要去烧毁那本名册!求大人救我一命!”
他正是昨日负责在皇后寝殿熏炉旁值守之人,那炉中烧的,正是被掉包的“霜骨粉”。
他满脸冷汗,语无伦次,却在极度的恐惧中,一字不差地供出了那条藏在沉香窟夹壁之后,直通御膳房巨大灶坑的废弃烟道!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稽香院。
沈流苏正立在檐下,午后的阳光将她颀长的身影投在地上。
她手中,正捧着一本刚刚拟好的册子,封皮上是三个清秀而锋锐的字——《香律初稿》。
听完回报,她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缓缓合上了手中的书卷。
书页闭合发出的轻响,像是一声宣判。
“香冷了,人就该醒了。”她轻声自语,眸中寒光乍现,“这一回,我要他们自己,把刀递上来。”
她的目光穿过庭院,望向遥远的、正飘出饭菜香气的御膳房方向。
那里,有皇城最旺的炉火,也有最肮脏的秘密。
她转过身,对身后如影随形的冯承恩下达了命令。
“冯大哥,带上你的人,去御膳房。今晚的宵夜,怕是要换个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