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丑时……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水面始终平滑如镜。
就在沈流苏以为今夜不会有任何动静时,丑时初刻,水盆中央,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忽然荡漾开来!
来了!
沈流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那涟漪的形态证明,共鸣瓮接收到的并非“故园春”的声波,而是一种频率极为相似的震动。
有人在暗渠的另一端,点燃了含有“早露兰”的香!
她猛地闭上双眼,脑中《叶语记》那张记录着无数香料燃烧声码的图谱飞速展开。
这种震动的节奏……急三缓二,短促而有力。
她倏然睁眼,眸中寒光一凛!
这不是敌人的暗号!
这是当年沈家仆役之间,用以传递“外敌潜入,严加戒备”的警讯模式!
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念头击中了她。
在暗处活动的,不是什么贵妃的残党,而是某个懂得沈家秘法的人!
对方不是在利用地道,而是在用沈家的语言,试探她的反应!
这个人,知道她是谁!
沈流苏没有下令追查,甚至没有流露出半分异样。
她知道,任何轻举妄动,都会立刻暴露自己。
第二天,她不动声色地命人向各宫分发了一批新制的“安神香包”,只说秋燥伤神,聊表心意。
无人知晓,那香包里除了常规的安神药材,还混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识忆花粉”,微量到不足以影响心智,却能在睡梦中,悄然勾起人深藏的记忆。
她要撒下一张无形的网。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稽香院最深处的秘阁,从一口上着三重锁的铁柜中,取出了那只冯承恩曾交给她的、沾满泥土与铁锈的钥匙。
这把钥匙,开启过通往井底的门。
她将锈钥放入一只特制的紫檀木熏箱,点燃了她亲手调制的“故园春”。
日复一日,她用最纯正的家族气息,反复熏染着这把钥匙,整整七日。
她要让这把钥匙,成为一座灯塔,一个坐标,一块足以引蛇出洞的绝美诱饵。
又过了五日,观测棚值夜的老太监前来回报,语气带着几分不安:“首卿,昨夜三更,小的似乎听到西华门那边的暗渠凹槽附近,有轻微的翻土声。今早去看,地上没什么痕迹,可空气里……好像飘着一丝极淡的、祭奠用的‘定魂蕊’的香气。”
祭奠?
沈流苏抚过那把已被熏得透出淡淡木质香气的锈钥,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那个人,不是在试探她,而是在确认她。
用沈家的暗号,看她是否能听懂;用祭奠的香,看她是否还心怀故土。
你想看我还记不记得回家的路?
沈流苏轻声自语,声音轻得仿佛叹息:“我把门敞开,就看你敢不敢进来。”
她将那把浸透了“故园春”气息的锈钥,放入一只素雅的青瓷匣中,缓步走到观测棚。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将匣子放在临窗的案头,甚至没有将匣盖完全合拢,留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那把钥匙,就像是主人遗忘在家中的信物,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一个可能的归人。
做完这一切,沈流苏的目光穿过窗格,望向巍峨的宫墙。
那双清亮的眼眸里,算计与筹谋层层叠叠,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是时候了。
她需要一场足够盛大的仪式,一场能让所有藏在暗处的人,都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的戏。
这盘棋,该由她来邀请下一位执子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