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拿香当刀使(2 / 2)

片刻之后,一个佝偻的身影悄然出现在镜中。正是赵德安。

他熟练地跪在井口石板边,侧耳倾听,神情专注而紧张。

那口用于倾倒香灰的圆孔,便是他接收“香音”的耳朵。

永寿宫的“伪宁神香”正燃至中段,那酷似“故园春”的香律透过地脉,如一缕幽魂,钻入赵德安的耳中。

突然,他浑身剧烈一颤,那张布满褶皱的老脸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竟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声音里带着惊恐与狂喜交织的颤抖:“……主母……您还活着?”

沈流苏的心猛地一沉。

主母?

他母亲曾是沈家灶房的婢女,自幼便是听着她母亲亲手调制的“故园春”安眠曲长大。

那香律,早已像烙印一般刻进了他的潜意识深处!

他效忠的,或许根本不是贵妃,而是这道他误以为来自沈家主母的“亡魂之音”!

棋子,找到了。

沈流苏眼中寒光一闪,立即抽身而退。

翌日清晨,一则消息如风般传遍六宫:“稽香院首卿震怒,查实东角库管事太监赵德安涉嫌私藏违禁香料,祸乱宫闱,定于三日后公开审讯!”

风声放出,却不见抓人。

沈流苏这一手“引而不发”,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当天上午,阿念带人“例行搜查”赵德安在宫外的住所。

不多时,便在其床下最里侧的夹层中,掘出了一本烧焦了半边的陈旧日记。

日记里,字迹混乱地记载了他如何被贵妃抓住把柄,胁迫他成为“听香者”,每隔十日便要来此接收来自“地下之人”的指令,并向井中传递宫中动向。

最关键的一页,字迹因恐惧而扭曲:“丙申年七月,上报七名沈姓女子入宫,‘地下’回音:须严加监视,勿令近香。”

沈流苏没有声张,而是亲手将那片写着关键信息、烧得焦黄卷曲的日记残页,悄悄塞进了贵妃每日用来焚香祝祷的祝文匣底层。

她要的不是物证,是心证。她不怕对方嘴硬,只怕对方不怕鬼。

当晚,监听铜管中,清晰地传来了永寿宫内的惊变。

先是贵妃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谁?!是谁把这东西放在这儿的?!你们都想让我死吗?!”

紧接着,便是名贵瓷器被狠狠砸碎的爆裂声,宫女太监们惶恐的跪地求饶声,乱成一团。

沈流苏缓缓摘下“回音玉坠”,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恐惧一旦入心,比世上任何毒药都更致命。

贵妃看到的不是一张纸,而是沈家亡魂伸出的索命之手。

她会怀疑身边每一个人,包括井下那个她从未见过面的“盟友”。

三日后,稽香院审讯堂。

形容枯槁、精神早已崩溃的赵德安被带了上来。

沈流苏甚至没有开口,他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他不仅交代了贵妃多年来指使他传递情报、私用禁香“醉颜红”固宠的罪行,更在最后,颤抖着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秘密。

“……当年的小皇子之死,不是意外……是贵妃,是她故意让乳母佩戴浸了‘醉颜红’的香囊接近小皇子,那香气诱发了小皇子天生的哮症……再、再嫁祸给沈家!”

“为什么?”沈流苏的声音冷得像冰。

“因为先帝曾对身边人言,‘若此子体弱,不堪为储君,当立贤庶……’而那位‘贤庶’,正是……正是当今圣上!”

沈流苏握着供词的手猛然收紧,纸张被捏得吱吱作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家满门,竟是那场储位之争中最无辜、最惨烈的垫脚石!

她眼中燃起滔天恨意,混杂着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低声自语:

“原来你的登基之路,是踩着别人的命香铺来的。”

窗外,秋风乍起。

一片边缘鎏着奇异金粉的叶子,打着旋儿,悄无声息地飘落,恰好停在她面前那份滚烫的供词之上。

那正是冯承恩留在井底的那片槐树叶。

沈流苏没有立刻将供词呈报上去。

她的目光越过赵德安的罪证,重新落在那片神秘的金粉叶上。

叶脉的纹路在灯火下若隐若现,仿佛勾勒出另一张更为庞大、更为诡谲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