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皇后的安神香(2 / 2)

这是何等狡猾的伎俩!

用一层真正的香料包裹住毒粉,以此来蒙混过关。

封验之时,无论看颜色、闻气味,都与正品无异,可一旦投入炉中燃烧,表层的真香烧尽,内里的剧毒便会随之散发!

“将当日配香、验香、送香的所有人,全部带来!”沈流苏的命令如冰棱般掷地有声。

很快,线索便指向了一名叫做彩月的女官。

此人是皇后乳母之女,自小伴在皇后身边,忠心耿耿,断无害主之理。

审讯之时,彩月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坚称自己只是严格按照尚熏局旧档中的配方配制,且有主管太监的签字画押为证,她绝无半点不轨之心。

原始的配方便笺被呈了上来。

纸页泛黄,上面的字迹工整娟秀,末尾的印章也与主管太监的官印分毫不差,几乎是一份无懈可击的证据。

沈流苏的指尖轻轻拂过纸面,目光却凝固在那些墨迹上。

这墨迹的深浅,有浮动。

虽不明显,但逃不过她的眼睛。

寻常书写,笔力均匀,墨色当一以贯之。

而这纸上的字,个别笔画的边缘处,墨色略深,像是书写时手腕有过极其轻微的颤抖。

“取温火,备一张浸过松油的宣纸来。”她沉声吩咐。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沈流苏命人将那张配方便笺平铺,覆盖上特制的宣纸,再用一个装了温水的铜熨斗在宣纸上缓缓移动。

奇迹发生了!

随着热力渗透,便笺上原本的字迹并未变化,但在那一行行娟秀小楷的字迹底层,竟有另一行更为潦草、力透纸背的字迹,因受热而颜色变深,缓缓地在宣纸上反印了出来:

“去辟秽,加黑末,照旧签。”

伪造文书者手段之高明,令人心惊。

他竟是在原有便笺的基础上,用特制的消字药水抹去关键指令,再模仿原笔迹覆盖上无害的配方。

但他忽略了尚熏局为了防潮而特制的香墨,此墨中含有微量松烟,遇热便会轻微起泡,从而将底层被覆盖的压痕暴露无遗!

“伪造此便笺的时间,在三日前。”沈流苏根据墨迹起泡的程度,精准地做出判断,“查!三日前夜间,当值尚熏局文书房的人是谁!”

阿念几乎是立刻便有了答案:“是……是文书房的老主事,钱安!此人曾在徐延年案中做过伪证,后因证据不足被放出,一直对香政司怀恨在心!”

“搜!”

阿念亲率一队禁卫,如猛虎下山,直扑钱安的居所。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在床板的夹层里,搜出了一整套用于伪造文书的私刻印章、空白便笺,以及一角被烧毁的密信残片。

那残片上,只有寥寥数语,却字字诛心:

“……皇后若失常,太子必乱,帝疑愈重,大事可期。”

证据如山,铁证如山!

当晚,养心殿的灯火亮了整整一夜。

萧玦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张反印出罪证的宣纸和那片密信残片。

殿内的气压低得仿佛要凝固。

整肃内廷的刀才刚刚举起,这些人非但不束手就擒,反而立刻调转矛头,将毒手伸向了国本所在的坤宁宫!

他们要的不是钱,不是权,他们是要动摇他的江山!

“陛下,”沈流苏躬身立于殿下,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此案看似是后宫争宠,实则剑指储君,意在搅乱朝局。内务府之毒,盘根错节;尚熏局之患,亦是前朝遗毒。臣以为,对钱安等人的审讯,不宜在内廷,当交由大理寺与刑部会审。”

这是要将后宫的阴私,彻底摆到前朝的台面上!

萧玦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滔天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通的疲惫。

他死死盯着沈流苏,良久,那紧绷的下颌才缓缓松弛下来。

他震怒,不仅因为皇后被算计,更因为他发现,这张网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还要深。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却不知自己和身边所有的人,早已成了别人棋盘上的子。

“准奏。”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随即下令,立刻拘押所有涉案人员,并以“凤体违和,需静养”为由,暂时收回皇后执掌六宫之权。

旨意一下,满朝哗然。

退朝后,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玦从龙椅上走下,一步步来到沈流苏面前,深邃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

“你可知,这背后是谁,想让朕的宫闱大乱?”

沈流苏垂下眼帘,声音平静无波:“臣只知,香,从不说谎。但这炉淬了毒的香,最终烧到了它不该烧的地方。”

不该烧的地方?

萧玦盯着她良久,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明日午时,朕要去坤宁宫探望皇后,你,要不要随行?”

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邀请。

沈流苏缓缓抬起眼,迎上他探究的目光,平静地答道:“若陛下允臣携带自制药香,臣,愿与君同行。”

夜风从殿角吹过,拂动廊下的铜铃,发出一连串清脆又寂寥的声响。

沈流苏转身离去,宽大的衣袖滑落,无人看见,她的指尖正悄然握紧一个贴着“清梦散”标签的青瓷小瓶。

真正的风暴,从来都不在明处。真正的棋局,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