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装睡的活人(1 / 2)

三日后的清晨,大晏王朝的太和殿,金乌初升,光线穿过高窗,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殿内凝滞如冰的空气。

文武百官列序站定,鸦雀无声,每个人的呼吸都似乎带着小心翼翼的算计。

突然,一声不合时宜的重咳打破了死寂。

礼部尚书何畏勇颤巍巍地走出队列,他面色涨红,双目中布满血丝,仿佛三日未眠。

“陛下!”他猛然跪倒在地,声音嘶哑而尖利,“臣,有本要奏!香政司首使沈流苏,妖言惑众,以奇技淫巧亵渎先帝英灵,动摇国之根本!她以一己私仇,构陷宗室,伪造所谓‘声波共振’,将先帝钦定的‘唤灵仪式’贬为江湖骗术,此乃大不敬之罪!臣恳请陛下,为保祖宗礼法,为安先帝在天之灵,立刻将此妖女打入天牢,明正典刑!”

他一番话说得气势汹汹,引得几位老臣纷纷附和,一时间,殿内群情激奋,矛头直指角落里那个身着青色素服、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女子。

然而,何畏勇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他脸上的慷慨激昂猛然凝固,转而被一种极度的惊恐与错乱所取代。

“啊——!”他毫无预兆地抱住自己的头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起来,“不对……不对!十一年前那天……我不是在府中写弹劾沈家的奏折……我在哪里?我在……福安古井边!我亲手烧掉了最后的配方!火光……对,火光里我看见了!我看见沈家那个丫头被他们从地牢里拖出来……她,她看着我说……你们逃不过天理的……”

他的声音从咆哮转为梦呓,眼神涣散,口中断断续续地吐出更多支离破碎的片段,每一句都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满朝文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不再是弹劾,而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一场迟到了十一年的血腥自白!

原本附和的几位老臣瞬间噤声,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仿佛何畏勇身上沾染了什么可怖的瘟疫。

龙椅之上,萧玦的面容隐在冕旒之后,看不出喜怒。

他只是抬了抬手,声音沉稳如山:“何尚书心神激荡,言语失常。来人,送太医院,好生‘调理’。”

两个内侍立刻上前,将仍在胡言乱语的何畏勇拖了下去。

但萧玦那冰冷锐利的目光,却如利剑出鞘,缓缓扫过下方几位神色慌乱、额头渗汗的元老重臣。

那眼神仿佛在说:下一个,是谁?

满殿死寂。

沈流苏静静立于殿角,指尖无意识地轻抚着袖口那枚与“报安藤”相连的细小铜铃。

昨夜,乾元殿暖阁的香料被悄然更换后,她已通过对气味极其敏感的特种香犬确认,至少有五名昨夜曾入宫议事的高官,其官服下摆沾染上了那极淡的,混有“返忆露”的“清脑香”气息。

香不烧给死人,专呛装睡的活人。

她不动声色,用眼神示意身后的阿念。

阿念心领神会,悄然将何畏勇以及那几个脸色异常的官员姓名、官职一一记下,并用暗语标注出其中曾任职“熏殿监”或“内廷药房”的两人。

沈流苏知道,真正的清算,从来不在刑场之上,而在每个午夜梦回、良心备受煎熬的时刻。

她的香,便是那把撬开记忆坟墓的钥匙。

风暴并未就此停歇。

当晚,亥时,早已致仕、闭门谢客多年的前御史中丞周文清,竟只着一身单薄的里衣,赤着双脚冲出府邸,疯了一般奔向城南的乱葬岗义庄。

他状若癫狂,在无数无名孤坟前长跪不起,用头抢地,哭喊着要为“沈氏满门冤魂”立往生牌位,声音嘶哑,闻者无不心惊。

守夜人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将此事报至香政司。

阿念听闻,眼中杀机一闪:“首使,此人疯癫,恐泄露天机,不如属下派人将其‘请’回,让他彻底安静。”

“不必。”沈流苏正在灯下擦拭一盏琉璃灯,闻言头也未抬,“让他立。”

她顿了顿,抬起眼,眸中闪烁着清冷而锐利的光:“不仅要让他立,还要派人帮他写一块好匾,就四个字——‘还香于民’。找最好的工匠,用最显眼的朱砂漆,务必让全城百姓都能看个清楚。”

阿念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这些疯言疯语,看似杂乱无章,却是被权力和恐惧压抑了十多年的良知,在“返忆露”的催化下破土而出。

她要的不是杀人灭口,而是要让这被掩埋的良知,成为刺向旧势力的最锋利的矛!

她要让全京城的百姓都亲眼看看,那高高在上、被奉为神道的“祖制香政”,究竟是用多少无辜者的鲜血浇灌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