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投井未遂的刑部主事,其父,正是一名负责修缮东陵碑林的匠人。
更惊人的是,顺着这条线索深挖,发现此人竟在天启年间,曾以杂役身份参与过东陵地宫的一次秘密扩建!
沈流苏眼中寒光一闪,不再有片刻迟疑,亲自带人直扑那匠人所住的陋巷。
没有审问,没有搜查,她只是让细犬嗅过那主事在牢中穿过的囚衣,而后在宅院中走了一圈。
最终,细犬在一面看似平平无奇的厨房土墙前停下,狂吠不止。
砸开夹墙,一本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手绘图册,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东陵秘道图》。
图上密密麻麻,竟标注了三条从未被记录在任何官方图纸上的隐秘通道。
一条蜿蜒曲折,出口直指陵寝核心区域的“青龙碑”之后;另外两条,则分别连接着皇城巨大的地下水渠与太医院的药材地道!
一张通往皇权心脏的地下网络,就此暴露无遗。
当夜,沈流苏在百草苑的密室中研究图纸,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细长。
福安公公悄然而至,双手捧着一只被火漆封口的楠木竹筒,恭敬地递上:“沈首使,陛下口谕,此物或可解你一惑。”
沈流苏接过,指尖能感到竹筒的冰凉。
掰开封口,里面是一卷泛黄的册页,纸张脆弱,仿佛一触即碎。
竟是先帝亲笔批阅过的《陵工密档》残卷。
册页旁,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萧玦那力透纸背的字迹,却只有寥寥一句:“有些事,朕不愿信,但也不能装看不见。”
沈流苏的心猛地一沉,缓缓展开那残卷。
在无数关于用料、工期的朱批中,一行被圈出的字迹,如同一根毒针,狠狠刺入她的眼中。
“天启十一年秋,熏香夫人奏请,于青龙碑下增设‘护魂阵’,以固龙脉。准。所需奇珍材料,依例从内帑支取,然沈氏一族,不得参与其事。”
天启十一年秋……那正是沈家被诬陷“以香毒害皇嗣”,满门抄斩的前夕!
她的指尖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原来,那场禁忌的仪式,并非某个权臣的私心,而是早在家族覆灭之前,就已得到皇室默许,甚至是由那位身份神秘的熏香夫人亲自推动!
而沈家,从一开始,就不是参与者,而是被排除在外的障碍,是那场盛大祭礼的……第一件祭品。
“好一个‘不得参与’……”她低声自语,声音里淬着冰。
她迅速调整部署,将秘道图的摹本交给阿念:“立刻组织精锐,伪装成疏通水道的民夫,沿这条水渠潜入东陵外围。在图上这几个节点,布下‘识骨香’。”
“识骨香”是沈家秘药,无色无味,只会对一种气味产生反应——那就是长期接触“泣血砂”后,深入骨髓的人体异味。
两日后,捷报传来。
一只香犬在东陵外一处废弃的旧窑口附近,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掘开三尺浮土,一座规模惊人的地下香坊,暴露在天光之下。
坊内,堆放着大量已经制成半成品的“控神散”,以及数千个尚未启用的“宁神香囊”,正是这些东西,引发了京城这场史无前例的疯狂。
而最令人震惊的,是香坊最深处的墙壁上,挂着一幅精心装裱的画像。
画中是一名女子,眉眼温婉,气质雍容,正是年轻时的熏香夫人。
而在她身旁,竟还站着一名身姿挺拔的男子。
那男子腰间佩戴着一枚天底下只有三十六枚的“香承”铜扣,代表着大晏王朝调香师的最高荣耀。
可他的脸……他的面容,竟与当今皇帝萧玦,有着七分相似!
沈流苏凝视着那幅画像,脑中仿佛有惊雷炸开。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疾步奔回百草苑,从母亲遗留的调香笔记最深处,翻出那被折起的一角。
那里,用难以察觉的墨色,写着一行极小的批注:“香承非止三十六,另有‘副印’一枚,藏于东陵,掌祭礼,非皇命不得出。”
她猛地合上笔记,抬头望向东方漆黑的夜空。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长。
原来,“香承”不止是身份的象征,更是开启那座祭坛的钥匙之一。
而持有“副印”的那个人,那个与萧玦如此相像的男人,或许根本不是什么臣子,而是先帝私设的祭司,甚至……是当今皇帝的另一个“影子”!
她低声喃喃,声音轻得仿佛要被风吹散:“你们要的不是复活先帝……你们是要用他的魂,盖过活人的命。”
风穿过屋檐,檐下的铜铃并未作响,但沈流苏知道,那块最关键、也最血腥的拼图,已在眼前若隐若现。
她转身,看向刚刚从东陵潜回、满身尘土的阿念,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传令下去,将查获的地下香坊原地封存,所有东西,一概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