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清亮而坚定,响彻整座大殿:“此三物,一出自臣母坟前被动过的土层,一出自皇家禁地静思堂的暗格,最后一物,出自上月因贪墨被查的户部主事随身之物。它们共同指向一个事实:在大晏,一直有一股势力,在以香控人、以香掩罪、以香杀人。而诸位大人今日高喊的‘恢复祖制香政’,不过是想重启那套奴役人心、为所欲为的旧制度罢了!”
孙思齐脸色铁青,厉声反驳:“一派胡言!区区一个香囊,能证明什么!”
“它能证明的,远超尚书大人的想象。”沈流苏忽然伸出纤长的手指,在那只烧焦的香囊上一挑,竟从内衬里掀开了一层几乎与布料融为一体的极薄金箔。
在朝阳的折射下,金箔之上,密密麻麻蚀刻的微型文字与阵图,赫然显现!
“此物,并非我香政司所制,而是被人巧妙改造过的毒器,其核心,便是这微缩版的‘九宫熏阵图’。”她举起金箔,让所有人都看清那繁复的纹路,“但臣自知树大招风,早已留了一手——凡经我手发放的定制香囊,都在夹层中嵌入了一根肉眼难辨的‘返息丝’。此丝平日无碍,可一旦有人试图加热或拓印这金箔上的阵图,丝线便会遇热变形,瞬间释放出微量的‘识骨香’。”
她的目光,如同一柄利剑,骤然射向殿角一名从她入殿起便脸色煞白、手心冒汗的御史。
“王御史,”沈流苏的声音陡然转冷,“您袖中那份刚刚拓印好的图纸,从展开到现在,应该还不到十息的功夫吧?您不必急着藏,因为……您的衣袖,已经开始泄露‘识骨香’独有的、类似陈年檀木腐朽的味道了。”
那王御史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去捂自己的袖口,这个动作,已是最好的招供!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鄙夷、惊骇、恍然大悟。
整个太极殿,死一般的寂静。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中,萧玦动了。
他竟亲自走下御座,一步步,穿过目瞪口呆的群臣,停在了沈流苏的身侧。
这个动作所代表的意义,远比任何一道圣旨都更具冲击力。
帝王,与她并肩而立。
“从今日起,”萧玦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雷,震得殿中梁柱嗡嗡作响,“凡涉心智、疫疾、香药之事,皆由香政司直奏朕前,无需通报任何衙门。谁若再提‘裁撤’二字——”
他森寒的目光缓缓扫过那些已经瘫倒在地的老臣,一字一顿地说道:“朕,便让他亲自去静思堂闻一闻,什么叫做‘醒不过来的梦’。”
退朝后,御书房内。
萧玦将一杯温热的参茶推到沈流苏面前,低声道:“你要查的人,我可以动用暗卫帮你找。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抬起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请求的意味。
“别让这个国家,也陷入另一个,由你亲手编织的梦。”
沈流苏握着温热的茶杯,没有回答。
归途的马车中,雨声淅沥。
阿念递上一封用蜡丸封好的密信。
沈流苏将其捏碎,展开字条——那是她昨夜布下的“留踪香”的追踪结果。
那个接触过东宫档案阁密卷的内侍,当晚鬼鬼祟祟地去了一个地方:长信宫。
那里,住着一位早已退隐多年、不问世事的太妃。
那位太妃,曾是先帝晚年最宠信的“熏香夫人”,也是当年,力主对太子萧玦设立“九宫熏治”的幕后推手。
沈流苏望着窗外飘飞的细雨,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袖中一枚小巧的铜铃。
铃未响,但她仿佛已经听到了那蛇窟深处,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
她闭上眼,在摇晃的马车中低声自语,像是在对逝去的亲人起誓,又像是在对未来的自己下达命令:
“娘,爹,这一次,我不只要讨回公道——”
“我要让他们,再也做不了梦。”
马车碾过湿漉漉的青石板路,雨点敲打着车窗,汇成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模糊了窗外宫墙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