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的内容,被巧妙地篡改,大肆宣扬“香分贵贱,人有高低”的思想,将某些特定的香料奉为神明,将使用这些香料的贵族阶层描绘成天选之人。
这已经不是控制,而是从根子上进行思想的奴役与重建!
沈流苏看着那本被带回来的《幼学香训》,指尖冰冷得像一块寒玉。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不是余孽反扑,这是……系统重建。”
与此同时,紫禁城,御书房。
萧玦正在批阅一份来自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军情。
当他看到由香政司呈上的密报,目光落在“宗正寺监制”那四个字上时,他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
他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握着朱笔的手,骨节一根根凸起,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良久,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高福。”
贴身大太监高福立刻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躬身道:“奴才在。”
“去请皇叔雍王过来一趟……不,”萧玦忽然改口,朕,要查阅历代先祖的宗卷档案。”
高福心中巨震,却不敢多问,低头领命:“遵旨。”
在他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萧玦手中那杆坚硬的紫檀木朱笔,竟被他生生捏断,断口参差,如同被猛兽撕裂的骨骼。
他知道,一旦彻查宗正寺,被撕开的将不仅仅是腐败的脓疮,更是皇族赖以维系的血脉根基。
这把刀,挥出去,会见血,见的,是他萧氏自家的血。
香政司的地下密室,已经被沈流苏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沙盘推演室。
她不眠不休,将那七十二处香窖的坐标,与大晏的香脉图、舆图、水文图、风向图,甚至是人口密度图,层层叠加。
无数根代表着不同变量的丝线在沙盘上纵横交错,构成了一幅复杂到极致的立体网络。
她的手指在沙盘上飞速移动,脑中无数的数据流淌而过。
终于,在第三日的黎明时分,她推演出一个令她自己都感到窒息的结论。
这七十二处香窖,根本不是独立的仓库,它们彼此之间通过风向、水流和特定的地理位置,构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共振香阵”!
一旦有人按照特定的香方和时辰,同时点燃这七十二处香窖中的特制香料,其香气将会在共振效应下被无限放大,顺着风与水,在短短七日之内,覆盖大晏三分之一的疆土,令所有身处其中的官员,陷入一种难以察觉的、持续性的集体幻觉之中!
这,才是“香政天下”的终极形态!
不是控制几个官员,而是要让整个朝堂,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一个巨大的提线木偶剧场!
沈流苏将这份惊世骇俗的推演结果,用最精炼的文字写下,卷成细卷,塞入一根中空的香蜡筒中,再用另一层香蜡密封。
她在素白的外层画布上,只写了九个字:
“唯有清醒者,配执火种。”
她将这支特殊的“蜡烛”交给了高福,没有求见,没有多言。
三日后,金銮殿早朝。
气氛庄严肃穆,百官垂首。
宗正寺卿,当今圣上的叔公辈,白发苍苍的庆国公,手持玉圭出列,朗声奏请:“启奏陛下,近年国库充盈,然宗室香税依旧繁重。念宗亲乃社稷之本,恳请陛下体恤,遵从祖制,减免宗室香税,以安宗族之心。”
他话音刚落,几位宗室亲王立刻出列附议,一时间,“祖制不可违”之声不绝于耳。
龙椅之上,萧玦一直沉默着,面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一众皇亲国戚。
就在殿内气氛愈发热烈之时,他忽然抬了抬手。
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高福。”
“奴才在。”
“把香政司前几日呈上来的‘贡品’,给诸位皇亲国戚开开眼。”
高福应声而出,身后两名小太监抬着一只沉重的铅盒,快步走上殿前。
在满朝文武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高福打开铅盒,取出了那卷羊皮地图,当众展开!
哗——!
当那遍布全国的七十二处红色标记和右下角“宗正寺监制”的暗金印玺暴露在众人眼前时,整个金銮殿如同被投入了一枚炸雷,瞬间哗然!
几位方才还在慷慨陈词的亲王,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萧玦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扫过他每一位血脉相连的叔伯兄弟,声音不大,却如万载寒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祖制?朕倒想请问各位皇叔,哪一条祖制上写着,可以让朕的江山,在别人的梦里塌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穿过大殿敞开的殿门,望向遥远的皇城东南角。
那里,阳光正好,温暖地照在香政司那栋不起眼的官署之上。
而在那扇洞开的窗后,沈流苏刚刚放下手中最后一支绘图的银笔。
她看着面前沙盘上初具雏形的、一张针对宗室的反制网络图,对身旁神情肃穆的阿念轻声说道:
“接下来,该轮到他们,闻闻醒神的味道了。”
朝堂上的惊雷,只是一个开始。
这张图卷掀起的滔天巨浪,在接下来的三日里,席卷了整个京城上层。
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皇帝的雷霆手段。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沈流苏会等待圣旨行动时,她却在第三日的深夜,悄然点燃了一炉谁也看不懂的香。
香烟袅袅,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迷心。
这一次,她要唤醒一些沉睡已久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