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语阁的密室,一夜之间成了沈家的祠堂。
那块从井底捞出的断裂石碑,被沈流苏亲手擦拭干净,端正地立在香案正中。
“沈氏遗骨,葬于此”六个血字,在烛火下仿佛依旧在泣诉着十年的阴冷与孤寂。
石碑旁,是那幅绘着母亲柳无霜与玄冥子师叔的画像。
沈流苏的面容平静得可怕,再无一丝泪痕。
她取来那株费尽心机才得到的“静心兰”,在石臼中亲手将其碾碎。
幽雅的兰香弥漫开来,这一次,她的鼻腔没有空荡,那香气如同一股清泉,精准地注入她干涸的感官世界。
她闭上眼,将一滴指尖血与一滴滚烫的泪,一同滴入兰花泥中,反复研磨,直至化作一捧碧绿中透着血色的“启灵膏”。
她将供奉在母亲画像前的罗盘残片一一取下,用指腹蘸着那冰凉的膏体,一丝不苟地涂抹在每一道断裂的纹路上。
子时已至,万籁俱寂。
就在最后一抹启灵膏覆盖住最后一道裂痕时,异变陡生!
嗡……!
原本暗淡无光的青铜残片,竟迸发出夺目的金色流光。
那些金光仿佛拥有生命,化作无数细密的丝线,沿着裂痕飞速游走、彼此牵引。
只听“咔哒”一声轻响,所有碎片竟在半空中自动吸附、拼合,在三息之内,恢复成了一面完整无缺的沈家罗盘!
罗盘悬浮于空,表面流光婉转,随即一道灿烂的金光冲天而起,在密室的墙壁上投射出一行行古朴而威严的篆字。
那是一道来自血脉深处的诏令。
“凡我沈氏后裔,持罗盘者即为香主,掌天下香魂,镇幽冥逆流。”
诏令之下,金光渐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影,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先祖,正对着她,缓缓颔首。
沈流苏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她对着那面重生的罗盘,对着那块冰冷的石碑,对着那道认可的虚影,叩下了一个迟到了十年的重首。
额头触及冰冷地砖的瞬间,她再也抑制不住,泪落如雨,声音却压抑而坚定。
“父亲,母亲……列祖列宗在上。”
“这一炉香,流苏……接下了。”
翌日清晨,天光乍破。
整个皇宫都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震动了。
皇帝萧玦亲临百草苑,在他身后,是御前掌事太监王忠,以及一队手捧金印、诏书、仪仗的禁军。
那阵仗,不像是来一座冷僻的苑囿,倒像是要册封一位权倾后宫的妃嫔。
萧玦一身玄色龙袍,立于香语阁前,目光穿过闻讯赶来、跪了一地的宫人,径直落在那个缓步而出的素衣女子身上。
一夜之间,她仿佛脱胎换骨。
眉眼依旧温婉,但那份刻意伪装的柔弱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淬炼后的沉静与锋芒,如同一柄藏于鞘中的绝世名刃,虽未出鞘,寒气已然逼人。
“沈流苏接旨。”王忠展开明黄的卷轴,尖细的嗓音响彻百草苑。
“……沈氏流苏,精于香道,通晓药理,堪为大用。今特封为‘皇陵祭香使’,赐金印,掌前朝调香司一切遗留事务……自此以后,凡涉香事,无论前朝后宫,皆由沈氏专断,钦此。”
群臣哗然!
一个宫女,竟被授予了如此闻所未闻的职权!
“专断”二字,更是形同赐予了她一道可以先斩后奏的令牌!
崔贵妃一派的势力在人群中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却无人敢在天子面前出言质疑。
沈流苏跪地领旨,双手接过那枚沉甸甸的纯金官印,声音清冷如玉:“臣女,领旨谢恩。”
待众人散去,萧玦却未离开。
他挥退了所有侍从,偌大的香语阁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踱步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手中那枚足以搅动风云的金印,声音低沉而危险:“朕给你权力,不是信你。”
沈流苏抬眸,平静地迎上他探究的视线。
萧玦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朕是信,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可怕。这盘棋,朕想看看你能下到何种地步。别让朕失望。”
“陛下也不会失望的。”沈流苏将金印收入袖中,语气没有半分谄媚,只有交易达成后的冷静,“因为,这也是我的棋局。”
拥有了“皇陵祭香使”的身份,沈流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阅了京畿卫戍的全部卷宗,并召来了锦衣卫暗线周捕头。
“大人,您要查的北陵周边失踪案,都在这里了。”周捕头呈上一叠厚厚的案牍,“卑职已核实过,过去半年,共有十三名幼童无故失踪。他们的生辰八字有一个惊人的共同点……”
沈流苏的目光一凛:“说。”
“他们,都生于‘癸亥年冬至前后’。”
癸亥年冬至……那正是至阴之气与新生之阳交汇的时刻,是炼制邪香、采集“初啼之息”的绝佳时辰!
沈流苏的指尖瞬间冰冷。
她摊开另一张图纸,那是阿念根据视觉记忆重新绘制的北陵地形图,比官府的舆图要精准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