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的夜风,带着一丝山野的凉意,吹进刘忙的书房,将马良略显疲惫的脸庞映得明暗不定。
那半卷焦黄的书册就摊在案上,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揭开了荆州士族最为光鲜亮丽的表皮,露出底下溃烂的脓疮。
马良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主公,这便是从蔡氏旧宅废墟中找到的。蒯良……蒯异度,竟在建安八年便与蔡氏暗通,言语间,分明是默许了蔡瑁、张允等人日后献土投降的谋划。他所谓的‘忍一时’,忍的是刘备公的仁义之名,等的‘东风’,却是曹操的南下大军。”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一星灯花,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刘忙没有看那书册,他的指尖正轻轻地搭在一根半埋于地下的铜管上。
这根铜管是他府中枢纽,与遍布南郑、襄阳、江陵各处的地脉网络相连,能让他聆听到最真实的民声。
他闭上眼,指尖轻敲,嗡鸣声仿佛从大地深处传来,化作无数细碎的画面与声音涌入他的脑海。
他听到了,江陵城中,那些刚刚分到“赎罪田”的百姓,正在月下低声传唱着一首新编的歌谣。
那歌谣没有华丽的辞藻,只用最朴素的语言唱着田地失而复得的喜悦,唱着对未来的期盼,他们称之为《赎罪谣》。
稚嫩的孩童不懂其中深意,只是觉得曲调轻快,跟着大人奔跑嬉笑,清脆的笑声如同一串串银铃,穿过数百里地脉,清晰地在他耳边回响。
这笑声,是他推行仁政的根基,是他许诺给这片土地的未来。
可蒯良……这两个字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蒯家与房陵蒯氏同出一源,在荆州树大根深,门生故吏遍布南郡、襄阳。
动蒯良,等于向整个荆州士族集团宣战,刚刚稳定的荆州,必将再生动乱。
那些在襄阳城头对他俯首称臣的士人,转眼就可能变成最凶恶的敌人。
可若不查……那江陵城中孩童的笑声,便成了一个天大的讽刺。
他所谓的“清算罪恶,还民公道”,将因包庇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而沦为空谈。
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信誉,会瞬间崩塌。
仁政,将成为一句虚伪的口号。
刘忙缓缓睁开眼,眸中尽是挣扎与决断。
他轻声自语:“若查蒯良,荆士必乱;若不查,仁政成空。”
就在这时,他脑海中响起了系统冰冷而清晰的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面临信仰抉择,特殊能力“民心归流”已激活试用条件。】
【民心归流:汇聚万民之念,可用于“真相净化”。将模糊、存疑、被掩盖的真相,以万民共同的期盼进行一次性的公证与洗刷。代价:宿主将承受净化过程中,因集体记忆被强行撕裂、重塑而产生的巨大精神痛苦。】
集体记忆撕裂之痛?
刘忙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比起让那些孩子纯真的笑声染上谎言的尘埃,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了窗棂,望向遥远的江陵方向,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那就……烧给天看。”
三日后,江陵城东,一座临时搭建的祭天高台拔地而起。
台下人山人海,数十万江陵百姓自发聚集于此,他们或忐忑,或好奇,或期待,目光齐齐汇聚在那个将要决定他们命运的年轻身影上。
刘忙一身玄色常服,立于高台之上。
他的身前,三张长案上各陈一物。
左首是厚厚一摞的《赎罪田账》,记录着每一寸被侵占又被归还的土地;居中的是《阴阳仓案卷》,揭露了士族如何偷梁换柱,用陈米腐粮替换朝廷赈灾粮的惊天罪行;而右首,则是一份由马良亲手抄录的《蒯良密信副本》。
马良手捧案卷,走到台前,高声宣读。
从一笔笔贪墨的田亩,到一袋袋被掉包的军粮,再到最后,那封直指蒯良知情不报、甚至默许卖主求荣的密信。
每念一句,台下百姓的脸色就沉重一分。
当“蒯良”二字被清晰地念出时,人群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哗然。
“不可能!蒯公乃荆州名宿,怎会……”
“是啊,他一向爱惜羽毛,德高望重……”
随军而来的老臣邓羲再也忍不住,他快步上前,压低声音劝道:“主公,三思啊!蒯老大人在荆州士人心中如同泰山北斗,您这般将他的颜面放在火上烤,是想逼反整个荆襄士林吗?毁他一世清名,于主公又有何益?”
刘忙还未答话,一个苍老的身影却颤巍巍地捧着那封密信副本,走上了高台。
正是荆州旧主刘表的次子,刘先。
他环视台下,眼中含泪,声音却异常坚定:“诸位乡亲,我刘氏失德,未能守住荆州,愧对父老。今日,新主拨乱反正,正是要正本清源!国法之前,不避亲,不赦罪!我父若在天有灵,也定会支持主公此举!”
刘先的表态,如同一记重锤,敲碎了所有人的犹豫。
刘忙深吸一口气,他能感觉到,台下数十万颗心脏的跳动,那无数道或怀疑、或愤怒、或期盼的目光,正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
他缓缓闭上眼,引动了系统的力量——“民心归流”!
刹那间,一股磅礴的金色暖流自四面八方涌来,尽数汇入他的心口。
那是百万百姓对“真相”最纯粹、最原始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