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法子,听起来似乎比杀了她更解气,也更实在。
荆州别驾刘先老泪纵横,亲自走到案前,颤抖着执笔记录:“主公高义,季常仁心!此乃‘正本清源’之真义啊!”
判决一下,蔡氏遗孤没有丝毫犹豫,当堂叩谢。
次日,她便脱下素衣,换上粗布农服,亲自前往城外的蔡氏田庄。
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都督千金,而是一个背负罪孽的农妇。
起初,田间的农户对她充满敌意与戒备,时常有人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甚至暗中使绊子。
但她全然不顾,赤着双脚踩进冰冷的泥水里学习插秧,弯着腰一整天也不叫苦。
夜晚,她不住舒适的庄园,而是睡在粮仓门口的草棚里,亲自看守粮食。
她的坚持,渐渐打动了人心。
邓羲听闻此事,内心挣扎许久,最终还是主动找到了她,将一本家传的《五等验田法》交到她手上,只说了一句:“我不是原谅你爹,我只是不想看到我娘当年的辛苦白费。”此法能根据土地肥力精准分配作物与收成,大大提高了耕作效率。
小算也带着一群半大的孩子,组成了“童子护农军”,每日在田间地头帮忙,驱赶鸟雀,传递工具。
孩子们天真烂漫,不知前尘旧怨,只知道这个姐姐虽然沉默寡言,却对他们极好,便亲切地称她“蔡姐姐”。
一日,天降暴雨,山洪将至。
为了保护刚刚收割、尚未入库的数千石粮食,她独自一人用身体和木板死死抵住粮仓的缺口,任凭狂风暴雨抽打了一夜。
天明时,雨过天晴,她却因力竭而昏倒在泥泞的田埂上。
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干净的床铺上,而床边,黑压压地跪着上百名农夫。
为首的老农满脸泪痕,声音哽咽:“蔡姑娘,我们以前错怪你了!你起来吧,我们信你!这赎罪田,我们跟你一起种!”
府衙静室之中,刘忙缓缓收回了投向城外的目光。
他闭上双眼,引动了体内那道名为“反噬归流”的金流。
这是他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使用。
这一次,他吸收的不是某个人的怨恨或绝望,而是蔡瑁一生的复杂情感——献城时的挣扎与悔恨,对子女未来的担忧与痛苦,以及荆州百姓滔天的怨念……所有的一切,如同山崩海啸,瞬间涌入他的心神。
他一连三日,不言不语,不饮不食。
梦中,尽是连天的烽火与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仿佛亲身经历了那场献城的抉择,感受到了一个男人在末路之下的所有绝望。
三日后,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眸中一片清明,却也多了一丝沧桑。
他发现自己忘了母亲临终前最爱哼的那首小曲,却无比清晰地记得,蔡氏遗孤跪在阶前时,那双平静而决绝的眼神。
他唤来马良,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拟令,将‘赎罪田’之制,推行于整个荆州。凡有过通敌附逆之举者,若愿以名下田产赎罪,其惩处方式,可交由当地百姓共议。”
话音刚落,他脑海中轰然一响,一道冰冷而宏大的声音传来:【检测到宿主行为引发民心归向,核心能力“反噬归流”已进化为“民心归流”。】
【民心归流:可将敌对势力的恶意、罪孽,转化为对辖下百姓的修复与滋养之力,能量转化效率提升,代价降低50%。】
当夜,北斗七星中的第七星“摇光”,再度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
遥远的南郑城头,老碑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望向北方的天际。
他看到一道璀璨的金光自江陵方向冲天而起,浩浩荡荡,最终与南郑上空的金流遥相呼应,汇聚交融。
他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喃喃自语:“王啊,您烧掉的不是仇恨,是让人……重新学会了相信。”
而此刻的江陵府衙,刘忙独坐于静室之内,望着铜镜中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轻声问向伏在膝头的小鼎:“你说,我到底是谁?”
小鼎化作的童子从他怀里抬起头,用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心,认真地回答:“您是我们的王,是阿爸,是……还记得我们的人。”
刘忙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只要你们还记得,就够了。”
窗外,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新的政令如同一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已经开始在整个荆州荡开无形的涟漪。
墨迹未干的布告之下,一个崭新而艰难的时代,正等待着黎明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