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城外的山麓间,数十顶简陋的帐篷如褐色的蘑菇般散落在枯黄的草地上,顽固地与不远处的城墙保持着距离。
这便是最后一批尚未归心的羌人部落。
冷风卷过,带来城内隐约的喧嚣,却只让这里的气氛更显孤寂。
几个羌族孩童在帐篷间追逐,当看到远处巡逻的汉军士卒时,像是受惊的兔子,瞬间便躲回了自家大人的身后,只从门帘缝隙中探出怯生生的眼睛。
夜幕降临,山风愈发凛冽。
部落最年长的祭司在空地上升起一堆篝火,火光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他手持一柄骨杖,口中用古老的羌语低声吟唱,祭拜着早已死去的旧王魁奴的亡魂。
祷文中充满了对汉人的仇恨与对复仇的渴望,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冻土中挤出的冰碴。
帐篷内,一个名叫阿木的羌族中年汉子听着外面的祷文,眉头紧锁。
他望向身旁正在打盹的儿子,忧心忡忡地对妻子说:“城里送来的粮食我们吃了,冬衣也给孩子穿上了。可只要长老还在念着旧日的仇恨,这安稳日子就长不了。若无新魂入心,旧恨终将再燃。”
他的担忧,几乎在同一时刻,也浮现在了南郑城府衙内刘忙的脑海中。
他刚刚听完关于城外羌人动态的汇报,法正、糜竺等人皆在座。
“主公,那批羌人冥顽不灵,依我看,不如……”雷铜性子急,做了个下劈的手势。
刘忙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想起了前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那些风靡全球的歌曲、电影,是如何在无形中改变一代人的思想和认知。
那是一种比刀剑更锋利,比城墙更坚固的力量,名为“文化输出”。
他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低声自语,像是在对众人说,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刀剑只能斩断他们的身体,却斩不断他们心中的仇恨。得让他们唱我们的歌。”
此言一出,满座皆愣。唱……歌?
唯有法正眼中精光一闪,瞬间领会了刘忙的深意。
他向前一步,拱手道:“主公此计大妙!羌人无文字,历史皆由长者口口相传,歌谣是他们传承记忆最重要的载体。正可抓住这一点,编一首新歌谣。歌中不必直接指责他们,而是要讲述李儒如何蛊惑人心,他们的族王又是如何为奸人所用,最终不幸身亡。再述说刘使君您是如何入主汉中,平息战火,开仓放粮,安抚万民。此歌谣当以羌笛为主要配器,更易被他们接受。歌词则用汉羌双语对照,让他们既能听懂,又能潜移默化地学习汉话。”
刘忙闻言,猛地一拍大腿,赞道:“孝直之言,正合我心!不仅如此,还要在歌谣的最后,加上一句画龙点睛之笔——‘断仇路者非刀兵,是粮米布帛暖寒冬’!要让他们明白,真正的敌人不是我们,而是饥饿与寒冷!”
糜竺作为商贾出身,对这种攻心之策的成本效益最为敏感,立刻起身道:“主公放心,此事所需钱粮,由我一力承担!我即刻出资,在城中建立一座‘巴山乐坊’,招募那些通晓羌语的乐工和汉人乐师,日夜编排。不出三日,定能让这首新歌传遍汉中!”
计划一经敲定,便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高效运转起来。
糜竺的钱袋子深不见底,“巴山乐坊”很快挂牌成立。
法正亲自操刀,将那段被仇恨扭曲的历史,用平实而富有感情的语言重新谱写。
乐工们则将羌人熟悉的悲凉笛声,与汉人温婉的曲调巧妙融合。
很快,一首名为《巴山新谣》的歌曲便诞生了。
无数刻着双语歌词的小竹板被分发到各个村寨,甚至有意无意地“遗落”在城外羌人部落取水的河边。
同时,糜竺还设立了高额的“歌师奖”:任何汉人或羌人,凡能教会十名以上的孩童完整背诵并演唱《巴山新谣》者,可到官府领取米一石、布两匹的重赏。
雷铜也没闲着,他奉命在城郊组织了一场盛大的“山民节”。
节日不设门槛,汉人羌人皆可参加。
场中有免费的肉汤和麦饼,孩子们可以尽情地玩耍。
场地中央,一条巨大的红色横幅高高悬挂,上面用汉羌双语写着:“同饮一江水,共唱一首歌”。
起初,城外的羌人对此皆报以冷眼。
他们警惕地看着汉人们的“花招”,禁止自己的孩子靠近那片热闹的区域。
然而,利益的驱动是强大的。
一些生活困苦的汉民,为了那“歌师奖”,开始不厌其烦地教导自己的孩子,也试图教给那些偶尔进城交易的零散羌人。
转机发生在第三天。
一位羌族老妇人背着一小袋山货到城门口,想换点盐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