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江东名义上拿到了分成,但实际上江陵城中最重要的战略物资——粮食与钢铁的调度权,依旧牢牢掌控在刘忙一方手中。
与此同时,能工巧匠出身的邓芝,已将那份《共治策议》用漂亮的隶书,一笔一划地刻成了三份一模一样的竹简。
一份以最高规格的礼节送往江东孙权处,一份存入江陵府库作为档案,而最后一份,则被高高悬挂在了城中商市最繁华的门口,供来往军民商贾阅览。
竹简上清晰地写着:“兵权共议,以防擅动干戈,使百姓免遭战火;民权自主,以安本地人心,使生产得以恢复;财权分账,以昭日月信义,使联盟万古长青。”
城中百姓识字的,纷纷驻足围观,念给不识字的人听。
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听说了吗?刘使君把到手的军权都让给周都督了,说是周都督打下的城,功劳不能昧下!”“何止啊,连税收都让江东拿三成,还设了个什么‘共治司’,让咱们老百姓都能看着账本,免得官老爷贪墨!”“啧啧,真是仁义之主啊!瞧瞧这气度,连吃亏都让得这么体面,这么有道理!”
民心,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彻底倒向了这位看似“吃亏”的刘皇叔。
当夜,驿馆之内,灯火如豆。
鲁肃独坐案前,手中反复摩挲着那份《共治三权书》的副本。
白日里的敬佩与感动,在夜深人静的此刻,被一种莫名的寒意渐渐取代。
他一遍又一遍地读着那些条文,初看时只觉字字珠玑,充满了公允与智慧,可看得久了,却从那字里行间,品出了一股截然不同的味道。
“军权归周公瑾……可调兵需五人联署……五人之中,刘备一方占其三,这岂不是说,若无他们点头,周都督连城门口的一个小卒都动不了?”
“赋税七三开,江东三,刘营七……可七成是以米布粮铁折付……江陵城中粮价几何,布价几何,还不是他刘备的民政官一句话的事?他说一石米值百钱,便值百钱,他说值千钱,便值千钱。这……这哪是共治?这是用一套天经地义的规矩,把我们江东的手脚全都锁死了!”
一个又一个的陷阱被他从文字中剥离出来,鲁肃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背直冲头顶。
他猛地站起,额上已满是冷汗。
他被骗了,主公被骗了,整个江东都被这个看似仁厚长者的刘备,用阳谋算计得体无完肤!
他几步冲到桌案前,抓起毛笔,蘸饱了墨,便要修书一封,连夜发往柴桑,向孙权和周瑜警示这其中的惊天骗局。
可笔尖悬于纸上,却迟迟未能落下。
窗外,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和百姓的喧闹声。
鲁肃推窗望去,只见傅彤正率领着一队新编的乡勇在街上巡逻,这些乡勇皆是江陵本地子弟,精神抖擞,士气高昂。
而街道两旁的百姓,非但没有闭门不出,反而有许多人端着热茶、捧着饭食走出家门,热情地递给巡逻的兵士,兵民之间言笑晏晏,宛如一家。
这短短数日,城中的秩序与人心,竟已安定至此。
鲁肃怔怔地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惊怒与焦急,竟被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所取代。
他缓缓放下笔,回到座位上,良久,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罢了……罢了……”他喃喃自语,“若天下治世,皆是如此‘算计’,倒也……不坏。”
或许,对于江陵的百姓而言,谁来统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让他们安居乐业。
而就在鲁肃熄灯歇下的同时,江陵府衙的后院一间密室之内,烛火却烧得正旺。
刘忙屏退了所有侍卫,只有法正、糜竺等寥寥数名心腹在侧。
所有人的脸上都没有了白日里的轻松,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江东之事,暂且告一段落。”刘忙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回荡在密闭的石室中,“孙权以为江陵是棋局的终点,却不知,我们真正的麻烦,从来就不在东南方。”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墙壁的另一端,那里的阴影深邃如渊,仿佛隐藏着足以吞噬天地的巨大危机。
他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叩击,一下,又一下,每一个节拍都仿佛踏在众人心上。
“是时候,去处理那道早已出现的裂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