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通明的书房内,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
孙权落笔的力道极重,仿佛要将胸中万千丘壑尽数倾注于这方寸之间。
次日清晨,当天光刚刚刺破彭城的薄雾,一骑快马便自东而来,江东使者阚泽手捧漆盒,恭敬地立于刘忙府前。
府衙正堂,阚泽呈上孙权亲笔回书,言语间不卑不亢:“吴侯言,盐铁之盟,愿签;共抗曹贼,愿行;唯有一问——徐州可愿开‘天下商盟大会’,邀豫、扬、荆、益诸豪共议安民之策?”
此言一出,堂内众人神色各异。
糜竺面露喜色,以为这是江东示好,欲以商贸为纽带,加深盟约。
而法正却是双眉微蹙,看出了其中更深一层的意味。
刘忙接过书信,一目十行,随即抚掌大笑,笑声在堂中回荡,充满了了然于胸的畅快:“好个孙仲谋!他这是不信我刘忙有经略天下之能,想看我能不能把这中原大地上的一盘散沙,捏成一把能捅向曹操心窝的刀!”
一语道破天机。
孙权此举,看似是商议民生,实则是一场严苛的考验。
他要看刘忙是否有足够的号召力和手腕,去整合那些因战乱而流离失所、各怀心思的地方势力。
若能办成,刘忙便证明了自己是值得托付后背的盟友;若办不成,这所谓的联盟,也不过是空谈罢了。
“他想合纵,我便连横。”法正眼中精光一闪,向前一步,声音沉稳有力,“曹操欲以天子之名合纵北地世家,我等便以民生为旗,连横四方豪杰。请主公即刻广发名帖,遍传八州之地。此次大会,我们不只请商贾,更要请四种人!”
他伸出四根手指,一一屈起:“一邀,因战乱而流亡的北方士族,他们有人望,有学识,却无安身立命之所;二请,被曹操侵夺家业的失地豪强,他们有财力,有部曲,更有复仇之心;三召,散落民间的能工巧匠之首,他们有技艺,能兴百业,却为世家所轻;四联,盘踞山林的百越、山越渠帅,他们不服王化,却能牵制敌后,且深知山川地理!”
法正的语速越来越快,眼中仿佛燃起了火焰:“主公,此次大会,我们不议兵戈,不谈权谋,只谈三件事——‘田怎么分’‘税怎么减’‘路怎么通’!我们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谁才是真正为他们着想,什么才叫——为民开会!”
“孝直此计,正合我意!”刘忙重重一拍桌案,霍然起身,“就这么办!让天下人都来看看,我刘忙的徐州,要开的是一场怎样的盛会!”
命令一下,整个徐州都高速运转起来。
糜竺这位商业奇才,将筹备工作做得滴水不漏。
他亲自督造,于彭城之外的开阔地上,依八卦方位搭建起三十六座巨大的敞篷席台,足以容纳数千人。
考虑到与会者来自天南地北,口音各异,他还特设了数十名翻译官。
会场周边,医馆、膳棚、车马驿站一应俱全,井井有条。
最令人称奇的,是糜竺在会场中央立起了一个巨大的木箱,上书“意见木箱”四字,凡是参会者,无论身份高低,皆可匿名投书,直抒胸臆,建言献策。
“彭城大会”的消息如长了翅膀般飞速传开。
起初,各地势力大多持观望态度,以为这不过是刘忙的又一次作秀。
但当大会“不议兵戈,只谈民生”的宗旨,以及那四类特殊的邀请对象传出后,天下为之震动。
最先做出反应的,竟是那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流民。
无数从豫州、青州逃难而来的百姓扶老携幼,朝着彭城的方向汇集。
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中却燃着一簇希望的火苗。
一位老者在接受徐州守军盘问时,浑浊的眼中流下热泪:“俺们……俺们不求能分到田,只想去听听,去看看。哪怕只是听一场这样的会,也值了这一路的苦!”
人心向背,可见一斑。
然而,暗流总在盛景之下汹涌。
就在大会筹备得如火如荼之际,一个深夜,辛评形容憔悴,步履匆匆地前来求见。
他绕过所有耳目,在密室中见到刘忙,呈上了一份卷轴。
卷轴展开,上面赫然是一份名单,墨迹旁,还残留着斑斑点点的暗沉血迹。
“主公,这是袁公旧部拼死从邺城送出的消息。”辛评的声音嘶哑而沉重,“此乃曹操暗中联络的幽州十二家豪强的姓名。曹操许以高官厚禄,欲说服他们倒戈,一旦功成,我军北线将门户大开,随时面临被合围的风险!”
刘忙接过名单,指尖触碰到那干涸的血迹,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
他凝视着那十二个名字良久,室内的烛火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