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便混着晨雾,蛮横地钻入琅琊城每个人的鼻腔。
试验田的方向,浓烟如一条黑龙,张牙舞爪地升腾,将初升的朝阳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灰翳。
数十亩被精心伺候的秧苗,如今已化作一片焦土,黑得令人心悸。
那些嫩绿的希望,在烈火中扭曲、碳化,只留下满地狰狞的灰烬。
徐氏老农双膝跪在田埂上,枯瘦的手掌深深插入滚烫的泥土中,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哽咽声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我的苗……这可是全家老小活命的指望啊!”
他的哭声像一根针,扎进在场所有农户的心里。
这片田,是刘使君许诺给他们的未来。
邴原面沉如水,蹲下身捻起一撮灰烬,凑到鼻尖轻嗅,又用手指细细摩挲。
他站起身,环视着焦土中心那几处烧得尤其深陷的坑洞,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火头是从田地正中心烧起来的,并非天干风燥,从边缘引燃。这火势没有风助,却能一夜之间烧尽数十亩地,是人为纵火。灰烬里有淡淡的硫磺味,坑洞深处有陶罐残片——这是预先埋设了火油罐,用引线点燃的。”
话音刚落,刘忙策马赶到。
他翻身下马,看着眼前这满目疮痍,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与此同时,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微光在眼前闪过:
【检测到针对民生根基的蓄意破坏行为,触发“正义反击”判定。】
正当此时,一阵“阿弥陀佛”的唱喏声由远及近。
笮融身披锦斓袈裟,手持九环锡杖,领着百余名僧人“恰巧”路过。
他看着这片焦土,脸上不见丝毫意外,反而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神情,高声道:“罪过,罪过!此乃佛祖震怒之相!刘使君为一己私利,逆天而行,强拆佛寺,侵占佛产,如今降下天火示警,此乃天谴!”
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
原本群情激愤的百姓们,一听到“天谴”二字,不少人脸色都白了,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人群中开始响起窃窃私语。
“难道……难道真是咱们触怒了神佛?”
“是啊,那浮屠寺可是供奉着真佛的,拆了佛寺种地,怕是……”
“这火烧得也太邪门了,从地里头烧出来,不是天火是什么?”
民心动摇,信仰的恐惧远比利刃更伤人。
刘忙没有急于辩解,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他只是平静地转向身边的赵云,下达了第一道命令:“子龙,立刻封锁周边所有路口,派人仔细查验每一个进出者的鞋底,特别是那些沾有新鲜田泥和灰烬痕迹的,一个都不要放过。”
赵云抱拳领命,龙胆枪一摆,白马义从的精锐立刻散开,组成一道严密的封锁线。
人群被这突如其来的军管措施震慑,议论声小了许多。
就在这时,部将孟坦挤出人群,主动请缨:“主公,末将愿潜入浮屠寺查探一番。笮融此举,必有后手。”
夜色如墨,孟坦如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翻入了浮屠寺的后院。
寺内灯火通明,却非祥和的佛光,而是一种异样的紧张。
他循着隐约的说话声,摸到一间禅房外,只听里面传来笮融压低了的、却难掩得意的声音:“……一处试验田还不够!必须让刘备的屯田策彻底破产!你们几个,再选几处新开的田地,用同样的法子,一把火烧了!动静要大,要让全琅琊的百姓都相信,这是天罚!事成之后,寺中积攒的财货,你我共享!”
孟坦心头一紧,刚想退走,又听到另一个声音问道:“住持,那些从江东运来的火油和硫磺,用得如此频繁,若是被官府查到……”
“蠢货!”笮融低喝道,“谁会想到我佛门清净地,会藏着这些军用之物?况且,只要把罪名都推到刘备头上,他自顾不暇,哪有精力来查我们?袁公路那边已经许诺,只要我们搞乱徐州,他日大军一到,我便是这琅琊国主!”
孟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争权夺利,而是通敌叛乱!
他强压住心头的惊骇,悄然退走,又依着那人的话,在寺中一处隐蔽的地窖里,找到了堆积如山的火油坛、硫磺包,以及一捆捆军用引线。
证据确凿!
次日清晨,刘忙的一纸公告贴满了琅琊城的大街小巷:“三日后,将于试验田原址举办‘开犁祭’,焚香祷祝,祈求五谷丰登。届时将邀请全州百姓前来观礼,共同见证,‘天火’之后,焦土能否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