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卷起营帐的帘角，猎猎作响。
陈到翻身下马，甲胄上还带着夜露的寒气，他大步流星闯入中军大帐，单膝跪地，声音沉稳却难掩急切：“主公，紧急密报！”
刘忙正对着一幅简陋的堪舆图凝神，闻言猛地回头，接过那封用火漆密封的竹筒。
指尖一挑，封漆应声而碎。
他抽出里面的绢帛，目光一扫，原本平静的脸色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收缩。
帐内灯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堪舆图上，扭曲拉长，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
一旁的法正察觉到气氛不对，上前一步，低声问道：“主公，何事？”
刘忙将绢帛递给他，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董卓疯了。他今夜三更，尽起西凉大军，突袭联军大营。”
法正接过，迅速浏览，眉头紧紧锁成一个川字。
他沉吟片刻，指着地图上联军主营的位置，又点了点他们这处相对偏远的驻地，分析道：“董卓此举，并非志在全歼联军，否则当分兵牵制我等侧翼。他选在三更夜，士卒最为困乏之时，以雷霆之势直冲中军，目标是袁绍的帅帐。此非攻我，乃乱局也。一旦联军帅帐被破，各路诸侯必将各自为战，作鸟兽散。届时，我部孤悬于此，前有董卓，后无援军，危在旦夕。”
法正的分析字字珠玑，直指要害。
然而，刘忙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乱局？他要借联军这把刀，来砍断我这根钉子？董卓想得美。可惜……我刚送出去的那批‘残次连弩’，正好能派上大用场。”
他转身走到案前，提笔疾书，笔走龙蛇。
两封密信片刻而成。
他将其中一封交给一旁的亲卫：“立刻传令甘夫人，命‘刘记军械’所有在外的商队，不计代价，即刻返营，将所有库存军械物资悉数带回！”
亲卫领命而去。
刘忙又将另一封信递给陈到，眼神锐利如鹰：“叔至，你亲自去办。把张飞最近在营中酗酒闹事、抱怨军功分配不公的风声，想办法，给我一字不漏地传到袁绍的帐前。记住，要做得像那么回事，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刘备已经压不住他张翼德了。”
陈到微微一愣，虽不解其意，但出于绝对的信任，他没有多问一句，郑重抱拳：“遵命！”
风声传得比战马还快。
张飞的营帐内，酒气冲天。
一个硕大的酒碗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张飞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肉虬结，一双环眼因酒精和怒火而变得猩红。
他一脚踹翻案几，木屑与酒水四溅，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帐顶：“凭什么！老子在阵前舍生忘死，拼了命才把那华雄诱入埋伏圈，到头来，头功全记在了那几把破弩身上！现在军中人人都在夸‘神弩无敌’，谁还记得我张翼德的长矛！大哥眼里现在只有那些机关木头，哪里还有我们桃园结义的兄弟情分！”
周仓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壮着胆子上前劝道：“三将军，主公也是为了我军能减少伤亡……”
话未说完，张飞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挥了过来，一股巨力直接将周仓轰得倒退数步，撞在帐篷的立柱上，闷哼一声，半天没爬起来。
“滚！你也觉得老子是个只配卖命的粗人了？！”
正在此时，帐帘被人猛地掀开，一股沉稳如山的气势瞬间压制了帐内的狂躁。
关羽手按青龙偃月刀，丹凤眼微眯，面沉似水，沉声喝止：“三弟！军纪如山，岂容你在此放肆！”
张飞看到关羽，眼中的怒火非但没有熄灭，反而烧得更旺。
他喘着粗气，梗着脖子反呛道：“二哥！连你也嫌我粗鄙，来教训我了？我问你，汜水关前，若不是我拼死引华雄入林，你那一刀，斩得到他的头吗？现在倒好，功劳是你的，是神弩的，我张飞算什么？一个诱敌的靶子？”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关羽心上。
他一向自傲，斩华雄更是他扬名天下的得意之作，但张飞所言，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那一日，若无张飞的勇猛牵制，他确实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兄弟二人怒目对峙，一个如喷发的火山，一个如万年不化的冰川。
帐内死寂一片，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帐外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
鲍信在亲卫的簇拥下，掀帘而入，他手里还提着两坛封装精美的美酒，满脸堆笑：“哎呀，翼德贤弟，何事发这么大的火？来来来，兄长我听闻你在此，特地带了兖州的上等佳酿，给你消消火。”
他仿佛没看见一旁脸色铁青的关羽，径直走到张飞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燕人张翼德，当世虎将，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以贤弟这般万夫不当之勇，在你兄长帐下，竟只做一个冲锋陷阵的先锋？实在是屈才，太屈才了！不如随我回兖州，我许你为一军统帅，独掌兵权，岂不比在这里受这鸟气痛快百倍！”
张飞猩红的眸子盯着鲍信，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带着浓重的酒气：“你当我是什么？市井里的走狗，说卖就能卖？”
话虽如此，但他攥紧的拳头却微微松开了些，眼中一闪而过的动摇，没有逃过角落阴影里一个人的眼睛。
法正站在帐外不远处的暗影中，手中拿着一卷竹简，用炭笔飞快地记下了什么，然后嘴角微微上翘，低声自语：“鱼，咬钩了。”
夜色更深，刘忙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