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愤,民怨沸腾。无数百姓自发地走出家门,涌向官衙方向。
邹靖得知消息时,已是焦头烂额。
他本以为刘备会坦然接受整编,自己也能顺利接管一支精锐,谁知竟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匆匆赶到刘备府上,只见刘备正悠然品茶,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刘兄!你……你这是何意?此举恐激起民变啊!”邹靖急得满头大汗。
刘备放下茶杯,长长叹了口气,脸上满是无奈与悲戚:“邹从事,非我所愿啊。兵,可以散;但信,不可毁。我刘备对三千弟兄、对幽州父老承诺过,战后分田,让他们有饭吃。如今朝廷一纸令下,我若强行抗命,便是叛逆,死无葬身之地;可若就此顺从,三千弟兄的饭碗被砸,我对百姓的承诺化为泡影,我刘备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忠义两难全的悲情英雄。
邹靖听得默然良久,他本就是个正直之人,此刻看着刘备“痛苦”的神情,心中也不禁生出几分同情与敬佩。
他思虑再三,终于一咬牙:“刘兄之义,我佩服。也罢,我即刻上表朝廷,向天子言明此地军心民意,请求暂缓整编事宜,看能否有转圜余地。”
“如此,便多谢邹从事了。”刘备起身,郑重一拜。
次日,事态再度升级。
全城百姓仿佛有组织一般,自发集会,数千人手持临时制作的竹牌,上面写着“留我皇叔”、“还我肉汤军”,将官衙围得水泄不通。
连头发花白的老陶头也拄着拐杖,被孙子搀扶着来到人群前,对着官衙大声喊道:“我孙儿刚跟着皇叔入了军,吃了几天饱饭,你们说散就要散?那天晚上黄巾贼攻城,城头上的火把,可是我亲眼看着皇叔带着弟兄们点亮的!你们这些当官的,良心被狗吃了?”
高升带着官兵试图驱散人群,但百姓们只是围着,并不冲击,那一张张愤怒而坚决的脸,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形成了一股无形的巨大压力,让他心惊胆战,根本不敢下令动粗,只得狼狈地退回衙内,暂缓执行旨意。
刘备见时机成熟,立刻命人将百姓的请愿之声、请愿牌,一一记录、拍摄下来,编成一本图文并茂的《民愿录》。
又附上先前剿灭黄巾的详细战报图板,以及一份按满了三千士兵鲜红手印的联名血书,一并交给了邹靖,由他代为奏报洛阳。
做完这一切,刘备再次登上城门口的临时高台,手中举着那个缴获来的“聚音铜号”,面对着城下黑压压的人群和全军将士,眼中含泪,声音嘶哑地高喊:“诸位父老乡亲,众位兄弟!圣旨已下,我刘备不敢违抗天子之命!今日在此,我只想告诉大家一件事——我刘备,宁可负了这官爵,也绝不负了信任我的父老,不负了追随我的兄弟!”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愿随皇叔,生死不弃!”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下,紧接着,城下三千士兵齐刷刷地单膝跪地,他们高举着手中的兵器,用尽全身力气发出怒吼。
数千百姓亦被这股情绪感染,跟着跪倒一片,呼声汇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声震四野。
高升在官衙内听到这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面如死灰。
他知道,这盘棋,朝廷已经输了。
七日后,八百里加急的快马再次驰入涿县,带来了朝廷的第二封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安乡亭侯刘备深得民心,忠勇可嘉,特准其军保留建制,改番号为‘幽州义从营’,暂归幽州牧卢植将军节制,待日后再立新功,另有封赏。钦此。”
高升将诏书交到刘备手中时,脸上带着一丝苦笑,他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刘备的耳朵说:“刘亭侯,你这一招釜底抽薪,借民意以胁迫中枢,比你那晚火烧黄巾的胜仗,还要狠上十倍。”
刘备微笑着接过诏书,拱手回道:“高公公言重了。非是我刘备手段狠,实在是这幽州的百姓,人心够真。”
而在千里之外的洛阳,戒备森严的张府内,十常侍之首的张让正捻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看着密探传回的报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以民意为盾,反向绑架,将一次打压,变成了合法性的加冕……我这个义子,总算没白养,有点意思。”
涿县的风波暂时平息,夜深人静,刘备独自坐在书房之中,复盘着这十几天来的每一步。
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显得格外深沉。
他知道,这次的胜利只是开始,前方的路还很长,每一步都必须走得更加小心。
他闭上眼睛,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试图让纷乱的思绪平静下来。
就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他的脑海深处,忽然响起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