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仿佛看不到尽头的绝望中,微光也在悄然闪现。
赵山河不再沉溺于自责,他带着还能行动的战士,冒着风雪,到更远的山沟里去破冰取水,寻找一切可能找到的食物。他甚至尝试着去挖掘那些被积雪覆盖的、不知名的植物根茎,自己先尝过确认没有剧烈毒性后,才敢带回营地。
苏明月想尽办法,终于通过一个偶然接触到的、负责给“集团部落”运送粪便的农夫,极其隐秘地传递出了求救信息,虽然希望渺茫,但至少努力过。
老烟枪凭借多年的经验,在一片背风的山崖下,找到了一小片未被大雪完全覆盖的干枯沙棘丛,上面还挂着一些干瘪但富含维生素的沙棘果。这点微不足道的收获,却让战士们如同发现了宝藏。
林晚秋则在照顾伤员之余,将自己那份口粮几乎全部省了下来,偷偷混入重伤员的食物里。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日渐消瘦,但眼神中的那抹光亮却从未熄灭。一次,她发现陈峰在偷偷咀嚼树皮,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将自己剩下来的半块窝窝头,强硬地塞进了他的手里。
“你是队长,你不能倒下。”她看着陈峰,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大家需要你。”
陈峰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眸,看着她原本细腻如今却布满冻疮和裂口的手,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他接过那半块冰冷的窝窝头,感觉重于千斤。在这冰天雪地、饥寒交迫的绝境中,这种相互扶持、彼此守护的情谊,成为了支撑他们活下去的最温暖的力量。
这天傍晚,就在配给的口粮即将彻底耗尽,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沉默时,负责在营地最高处了望的栓子,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山洞,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和…一丝惶恐。
“队…队长!山…山下…有动静!”
所有人瞬间站了起来!
“是鬼子还是白狗子?!”赵山河一把抓起枪,紧张地问。
“不…不像…”栓子喘着粗气,指着山下,“是…是几个人…穿着老百姓的衣服…赶着…赶着两辆爬犁(雪橇)!上面好像拉着东西!正…正朝着我们山这边来!”
老百姓?爬犁?朝着这边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在这日军严密封锁、“集团部落”政策推行的时候,怎么会有老百姓冒着天大的风险,赶着爬犁进山?而且还似乎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
是陷阱?是日伪伪装成百姓来侦察甚至偷袭?还是…
陈峰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他立刻冲到洞口,举起他那支带着瞄准镜的汉阳造,向山下望去。
暮色苍茫,雪地反光。隐约可见,在蜿蜒的山路上,确实有两个黑点正在缓慢移动,那是两架马拉的爬犁。爬犁上堆着鼓鼓囊囊的东西,盖着苦布。旁边跟着几个穿着臃肿棉袄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跋涉。
看举止,确实不像是军人,更像是普通的山民或农户。
但是,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全员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暴露!”陈峰沉声下令,目光死死锁定那支小小的队伍。
爬犁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清赶车人的轮廓。他们似乎对这条路很熟悉,虽然走得艰难,但方向明确,就是朝着义勇队藏身的这片山坳而来。
最终,他们在距离营地还有一里多地的一片相对平坦的林间空地上停了下来。那几个人跳下爬犁,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其中一人,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划燃了一根火柴——一朵微弱的火苗,在渐浓的暮色中,如同萤火虫般,闪烁了三下,熄灭,片刻后,又闪烁了三下。
一个简单,却带着特定含义的信号!
一直在陈峰身边紧张观察的苏明月,突然低呼一声,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是我们的人!是‘家里’来的信号!”
家里!地下党的暗号!
陈峰瞳孔微缩,心中瞬间翻腾起巨浪!是苏明月之前发出的求救信息,得到了回应?!在这最绝望的时刻?!
但他依旧保持着极度的谨慎。“山河,带几个人,从侧面摸过去,确认身份,注意警戒,防止有诈!栓子,狙击掩护!”
“是!”
赵山河立刻带着几个身手好的队员,如同幽灵般没入侧方的树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洞里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结果。是希望的曙光,还是又一个致命的陷阱?
终于,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赵山河的身影重新出现,他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山洞,声音都在发颤:
“队长!是…是粮食!还有药品!是‘家里’派人…冒着天大的风险送来的!领头的是…是林老板铺子里的老伙计!”
林老板?林世昌?!
陈峰浑身一震!林晚秋更是猛地捂住了嘴,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
是父亲!是那个曾经主张明哲保身,在日军面前虚与委蛇的父亲!他竟然…竟然在这种时候,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通过地下党的渠道,给他们送来了救命的粮食和药品!
微光,在这一刻,终于穿透了浓重的黑暗,照亮了这处绝望的山洞。
希望,似乎重新燃起了。
陈峰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沉声道:“走!去接应!”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山洞的那一刻,远处,突然传来了几声凄厉的枪响!紧接着,是战马的嘶鸣和人的惊呼声!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那两架爬犁停留的林间空地!
陈峰的脸色骤然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