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只存在于前朝炼丹杂记、道家秘典 零星记载中,被视为方士呓语或无用药散的传说之物,竟然真的被逆贼炼制出来,并且展现出了毁天灭地般的恐怖威力!这完全颠覆了皇帝对战争的认知。
“维岳……”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和颤抖,他望向肃立在一旁、眉头紧锁的镇军大将军陈彦(字维岳),“此物……若真如韩罡所推测,乃是‘火药’之威,且……且逆贼已能……量产……则我大雍将士,倚仗之坚城、重甲、军阵,在其面前,岂非……形同虚设?这……这该如何是好?天下……天下岂有能御此等神魔之力之兵?” 。
他深吸一口气:“陛下,暂且息怒,保重龙体为重。此事虽棘手,逆贼虽侥幸得此利器,乍看之下确令人心惊,但细细思之,天时、地利、人和仍在陛下手中,远未到山穷水尽之境。臣有几策,或可应对,请陛下圣裁。”
皇帝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抓住了一根浮木,急忙道:“维岳速速道来!朕洗耳恭听!”
“陛下,首先,我等需正视此物,却不必过度神化乃至畏惧。”陈彦语气平和,“其一,此物炼制,绝非易事。陛下试想,硝石、硫磺等物,虽非罕见,但提纯、配伍、加工成如此威猛之爆裂物,其中之配方比例、工艺火候、安全防护,必然极其复杂艰险,可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逆贼能制成,想必也经历了无数次失败,付出了极大代价,其产量未必如想象中那般巨大,更未必能轻易普及至叛军各部。否则,以其狼子野心,早已凭借此物掀起席卷数州之叛乱,而非仅仅蛰伏于青州一隅,行此暗算偷袭 之举。”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此物威力虽巨,但观韩罡信中描述,逆贼乃是以预设埋伏、近距引爆之法,暗算了我方疏于防范的密探。此战术,固然狠毒有效,却也暴露了其局限性。此物或许极为笨重,不便远攻;或许运输、储存、使用 皆有严苛限制,尤其惧怕潮湿、撞击、明火,难以用于两军正面野战对决,更难以用于攻城拔寨。否则,逆贼大可不必如此藏头露尾,直接以此物攻击州府县城,岂不更能震慑天下?由此可见,此物虽利,却似双刃剑,运用不当,未伤敌先伤己,且有其特定之适用场景。我军只需摸清其特性,未必不能应对。”
听到陈彦这番的分析。他仔细回味,觉得陈彦所言确实切中要害,并非盲目乐观。逆贼若真能随意使用此物,天下早已大乱,何须潜伏?想到此处,他心中稍安,追问道:“那依爱卿之见,当下情势,该当如何应对?总不能放任逆贼坐大吧?”
陈彦见皇帝情绪稳定下来,心中稍定,沉声道:“陛下,当务之急,臣以为有三件事,必须立刻着手,环环相扣,方可遏制逆贼之势,并扭转我方之不利局面。”
“第一,釜底抽薪,严控原料,断其根基!”陈彦目光一寒,语气斩钉截铁,“逆贼制作此‘火药’,核心原料无非硝石、硫磺,或许还需木炭等物。应立即以陛下密旨,八百里加急通传工部、户部及山东、河南、直隶、江南等周边各行省督抚!严密封锁境内所有官营、私营的硝石矿、硫磺矿!即日起,所有矿场一律由朝廷派专员接管,停止一切民间开采!所有 已有库存,无论官仓、民仓,立即登记造册,由朝廷统一调配,没有陛下与枢密院联合手谕,一粒硝、一两磺也不得动用!所有 民间商号过往交易记录,严查追溯!特别是通往青州及山东方向 的所有水陆要道,增设卡哨,派遣精干税吏与军中斥候联合稽查,对可疑商队,可开箱查验,绝不允许一斤一两 的硝石、硫磺等物,再流入逆贼手中!同时,重金悬赏,鼓励民间举报私自开采、运输此类物资者!我们要像巨蟒缠身一般,死死扼住逆贼的原料来源!看他们还能制作多少‘震天雷’!”
“好!此计大善!正合朕意!”皇帝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拍御案,立刻赞同,“必须断其根基!朕即刻便下中旨,交枢密院用印,以六百里加急发往各地!胆敢阳奉阴违、私下通敌者,以谋逆论处,满门抄斩!”
“第二,”陈彦见皇帝采纳,继续阐述第二步棋,语气转为深沉,“外松内紧,密布眼线,张网以待。青州之事,目前证据虽指向逆贼,背后是否还有更大黑手,尚未可知。此刻,绝非大张旗鼓派兵征剿的良机。逆贼手握利器,据险而守,以逸待劳,我军若不明底细,贸然强攻,必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伤亡必然惨重,士气受挫,反而正中逆贼下怀,助长其嚣张气焰。”
他走到御书房悬挂的巨幅山海寰宇图前,指向山东青州的位置:“故,臣以为,当明面上 维持现状,朝廷可下旨,以‘清查匪患善后不力’为名,申饬山东巡抚、青州知府,责令其‘戴罪立功’,‘安抚地方’,‘严防匪患再起’。此举,既可麻痹逆贼,使其以为朝廷尚未察觉其核心机密,或以为朝廷投鼠忌器;亦可借此名义,合理 的增派 一些明面上的 巡检、捕快,加强对青州各地的控制。”
“而暗地里,”陈彦的手指在青州周围画了一个圈,语气变得锐利,“则由北镇抚司 与军中斥候 联手,精选 忠诚可靠、经验丰富的精干暗探,化整为零,以行商、流民、僧道、工匠等各种身份 为掩护,分批、多路 潜入青州及周边府县。他们的任务,不是刺杀,不是强攻,而是潜伏!不主动接触目标,不轻易采取行动,只负责像蜘蛛布网一样,严密监视 青州城四门 的人员往来、各 交通要道 的车马痕迹、可疑山庄(如栖霞山庄遗址)的动静、以及……那位冯明远太守的一举一动!我们要织就一张无形而严密的大网,将青州牢牢罩住。一旦逆贼有异动,或露出破绽,我们便能第一时间知晓,掌握其动向!”
“嗯,以静制动,密查其虚实,等待时机,确是老成谋国之举。”皇帝点头表示赞同,这一明一暗的策略,确实考虑周详。但一想到那“火药”的恐怖威力,他眉头又深深皱起,忧心忡忡地道:“只是……维岳,纵有千般计策,这火药之威,终究是心腹大患,如鲠在喉啊!若逆贼暗中不断改进工艺,产量大增,终有一日羽翼丰满……届时,我朝该如何应对?难道,我们就只能被动防守,束手无策吗?” 这就像明知卧榻之旁有人正在打磨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却不知它何时会刺出,这种等待的煎熬,最是折磨人。
陈彦深吸一口气:“陛下,这正是臣要说的第三策,也是最根本、最有力的一策——彼之矛利,我之盾坚?不! 彼之有矛,我亦铸矛!而且要更利、更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