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信接过,凝神细阅,半晌,抚须颔首,眼中也露出赞赏之色:“公子眼光精准。此子经义根底深厚,策论尤佳,逻辑缜密,言之有物,非纸上谈兵之辈。观其文风气度,确有案首之才。”他心中也已认定,以此卷水平,位列榜首,当之无愧。看来此次乡试,白鹿洞书院要拔得头筹了。
赵宸也深以为然,心情颇为愉悦,觉得能发掘出这样的人才,也不枉此行。他几乎就要开口,建议将刘畅定为案首。
然而, 当他顺手拿起旁边那份属于陈彦的试卷时,起初只是抱着比较一下的心态。但刚刚读完经义部分,他的神色就变得凝重起来。陈彦的经义,不像刘畅那样引证繁复、气势逼人,而是更注重融会贯通,阐发精义,于平淡中见真知,更显功底之深湛。等到再看策问部分,赵宸的呼吸不由得微微急促起来。
刘畅的策问,是标准的“臣谨对”格式,堂堂正正,锋芒毕露。而陈彦的策问,却更像是一位深思熟虑的智者,在与你娓娓道来。他不仅能看到问题的表象,更能深入剖析其根源,所提对策,往往角度新颖,却又切实可行,充满了“经世致用”的智慧光芒。尤其是一篇关于漕运改革的策问,不仅指出了吏治、漕法、民力的积弊,更提出了诸如“推行兑运法”、“改进漕船与河道管理”等一系列具体而微的措施,其思路之清晰、考量之周全,令人拍案叫绝。其文风平和从容,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赵宸越看越是激动,脸上早已没了之前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喜。他时而凝眉思索,时而抚掌轻叹,最终,当他看完最后一字,放下试卷时,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抬头看向郑信,眼中闪烁着极度兴奋的光芒。
郑信见太孙如此失态,心中诧异,接过陈彦的试卷。他起初尚能保持平静,但越看,神色越是严肃,目光越是明亮。他看得比赵宸更慢,更仔细,尤其是那篇漕运策问,他反复看了两遍。良久,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将试卷轻轻放在案上,叹道:“璞玉浑金,大巧不工!此子之才,已非寻常‘案首’可限!其经义,已得‘微言大义’之精髓;其策问,更是……更是有‘庙堂之器’的格局!观其文,如见其人,沉稳内敛,胸有丘壑啊!”
他转向赵宸,语气斩钉截铁:“公子,老臣以为,此次乡试,案首之位,非此陈彦莫属!刘畅之文,虽亦属上乘,锋芒毕露,然相较于陈彦之沉潜厚重、见解深邃,终究……略逊一筹了。”
赵宸激动地连连点头:“郑师所言极是!我方才亦有同感!刘畅之文,如利剑出鞘,寒光逼人;而陈彦之文,却如深海潜流,底蕴无穷,力量更胜!此等人才,岂能屈居人后?请郑师即刻定夺!”
郑信沉吟片刻,并未独断。他吩咐吏员将陈彦和刘畅的试卷,尤其是策问部分,传给在座的几位核心阅卷官共同品评。这些宿儒们看后,无不面露惊容,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终,所有人的意见惊人的一致:
“陈彦之策问,立足高远,洞察秋毫,对策精当,非徒有文采者可比。其经义根基亦极为扎实。综合而论,确在刘畅之上。”
“刘畅才高,然陈彦识卓。案首之位,陈彦当之无愧。”
见到众口一词,郑信再无犹豫,他提起朱笔,在那份决定最终名次的录取名册上,“案首”的位置旁,郑重地写下了两个字——陈彦。
赵宸看着那两个字,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慰和期待。他仿佛看到,一颗耀眼的新星,即将在帝国的文坛上空升起。而此刻,远在客栈中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的陈彦,命运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