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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稚子有心 寒冬暖意
北风像裹着冰碴子的鞭子,呼啸着抽打而过,刮得人脸生疼。院墙角落堆积着尚未融化的残雪,呈现出一种灰黑的脏污颜色。光秃秃的树枝在风中发出呜呜的悲鸣,更添了几分肃杀。窗户纸被风吹得噗噗作响,即便糊得再厚实,那股子无孔不入的寒意依旧丝丝缕缕地钻进屋里。
这是一个异常寒冷的冬季。
陈彦裹着厚厚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棉袄,小脸被冻得通红,趴在炕沿上,看着屋内的一切。
父亲陈延峰正扶着炕沿,咬着牙,一点点地尝试挪动脚步。他的伤势在郎中的诊治和家人的精心照料下,总算愈合了。但那三十杀威棒伤及了筋骨,躺了将近三个月,肌肉都有些萎缩,走路成了一个大难题。
每迈出一步,他的额头都会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吃力与疼痛。他的腿微微颤抖着,需要用手臂死死撑着炕沿,才能勉强保持平衡。但他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倔强和不甘,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从炕沿这头,挪到那头。
母亲张桂娘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双手下意识地攥着衣角,随时准备上前搀扶,嘴里不住地轻声叮嘱:“慢点,延峰,慢点,别着急……”
奶奶王氏则在灶房忙碌着,锅里熬着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灶膛里燃烧的柴火是陈延岳天不亮就去山里砍来的湿柴,冒着浓烟,噼啪作响,提供着屋内唯一的热源。
陈彦看着父亲艰难的身影,听着窗外凄厉的风声,再感受着肚中隐隐的饥饿感,小小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不是一个真正的三岁孩童。灵魂里属于李慕白的记忆和思维让他清晰地感知到这个家的艰难。父亲的伤虽然好了,但家里为了治伤,几乎掏空了所有,连二叔那份微薄的“媳妇本”都搭了进去。这个冬天,注定无比难熬。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迫切地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他是穿越者,是京大博士,脑子里装着远超这个时代的知识和见识。制盐?炼铁?造纸?酿酒?随便拿出一样,或许就能改变家里的困境。
可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短小的胳膊腿,感受着这具幼儿身体的孱弱。他才三岁,刚刚能把话说利索没多久,走路跑跳都还带着孩童的蹒跚。他说的话,大人们只会当作孩童的呓语,一笑置之,谁会当真?
他甚至无法清晰地表达一个复杂的概念。难道要他跟爷爷说:“爷爷,我知道一种晒盐法,效率比现在高十倍?”且不说爷爷信不信,他连“效率”这个词都未必能顺畅地说出来,更难以解释其含义。
这种空有宝山却无法取用的憋屈感,几乎让他窒息。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这具幼小的身体。他什么实质性的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乖乖的,不哭不闹,尽量不给大人们添乱。
这种认知让他感到沮丧,却也让他更加沉默和观察。他将家人的辛苦和坚韧一点一滴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