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包裹着冰冷的身体，似乎真的驱散了一些骨髓里的寒意。林小溪靠在他胸前，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冷汗和水汽。
顾言琛靠坐在池壁，让她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怀里，手臂环着她的腰，确保她的安全。夜空中有零星的寒星，空气冷冽，但池水温暖，怀抱更暖。
“溪溪，”他低声开口，声音在潺潺水声中显得格外清晰，“我知道你难受，知道你怪自己。但是，请你试着相信我，好不好？真的不是你的错。是那些心存恶念的人的错，是这个世界上总也避免不了的意外的错。”
他顿了顿，感觉到怀里的人身体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继续说了下去，语气更加沉重：“你知道吗？我更怪我自己。怪我没有保护好你，怪我当时为什么不在你身边，怪我明明察觉到不安却没有做得更彻底……溪溪，如果要论罪，我的罪责比你大得多。”
林小溪终于有了反应，她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关你的事……”
“那也不关你的事！”他立刻斩钉截铁地回应，手臂收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我们都不要再怪任何人了，好不好？尤其是不要怪自己。那个孩子……他和我们的缘分可能还没到。但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医生也说了，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好，我们还可以有很多孩子。”
他低下头，脸颊贴着她冰凉的发丝，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承诺：“溪溪，我会用我的一生来补偿，来守护你。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向你保证。到时候，我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他，也会把全世界最好的都给你。”
林小溪没有说话，但一直紧绷的身体，似乎在他这番低沉而坚定的话语中，一点点地软化下来。她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那里有她熟悉且安心的气息。
他在水中轻轻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紧密相贴，传递着无言的温暖与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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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夜晚，反反复复。有时是噩梦，有时是毫无缘由的失眠和默默流泪。
顾言琛的耐心仿佛没有尽头。他学会了辨认她梦中惊悸前细微的征兆，总能在她彻底被恐惧吞噬前将她唤醒、拥入怀中。他习惯了在她失眠的深夜，抱着她在房间里慢慢走动，或者一遍遍不厌其烦地给她读一些舒缓的散文诗歌，直到她的呼吸变得绵长。
他甚至开始跟着桂姨学煲汤，笨手笨脚地守在厨房，盯着火候，只为了她能多喝一口他亲手做的、带着心意和笨拙爱意的热汤。
生活的重心，从宏大的商业版图，彻底缩小到了这方小小的天地，缩小到了她一个人的身上。
然而，压抑的痛苦终究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那是一个午后，天气阴沉，似乎快要下雪。林小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个失去的孩子。一股巨大的、无法排遣的悲伤和怨愤猛地攫住了她。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这些？
她明明那么期待那个孩子，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体里一点点长大的微妙变化……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残忍？
这些念头如同毒蛇，啃噬着她的理智。她猛地抓起手边的一个软枕，用力砸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这还不够，她开始用手捶打着沙发，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伴随着压抑了太久的、崩溃的哭喊：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要承受这些？！我做错了什么？！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还给我啊——！”
她像一只受伤的母兽，绝望地嘶吼着，泪水模糊了视线，捶打的动作因为无力而变得凌乱。
顾言琛原本在书房处理一封紧急邮件，听到动静立刻冲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他的心像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没有丝毫犹豫，大步上前，不顾她挥舞的手臂可能会打到他，猛地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紧紧地箍在了自己怀里。他的力道之大，几乎让她动弹不得。
“溪溪！溪溪！看着我！”他捧住她泪痕交错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眶也红了，声音因为激动和心痛而剧烈颤抖，带着哽咽，“你听我说！你看着我！”
林小溪挣扎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因为是我爱你！”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穿透一切混乱的力量，“是因为我顾言琛爱你！所以那些嫉妒的、恶毒的视线才会聚焦在你身上！是因为你选择了我，所以才会被卷入这些是是非非，承受这些无妄之灾！”
他的眼泪终于也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滚烫地滴在她的脸上，与她的泪水混合在一起。
“是我不好！是我不够强大，没能为你挡住所有的明枪暗箭！是我的爱给你带来了灾难！”他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但是溪溪，你记住，所有的痛，不是你一个人在承受！”
他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让她感受那颗为她而痛、为她而跳的心脏。
“我这里，和你一样痛！甚至比你更痛！”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誓言，“所以，别再一个人扛着了。把你的痛苦、你的怨恨、你的不甘，都分给我！我陪你一起痛，一起扛！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我都会挡在你前面！这辈子，下辈子，我都陪你一起扛！”
他不再是那个冷静自持、喜怒不形于色的商界帝王，他只是一个为心爱之人痛彻心扉的普通男人，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分担她的苦楚。
林小溪被他这番带着血泪的告白震住了。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眶，感受着他胸膛剧烈的震动和掌心下灼热的体温，听着他哽咽却坚定无比的话语……
一直紧绷的、冰封的某根心弦，仿佛“铮”地一声，断裂了。
她停止了挣扎，所有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软倒在他怀里，只剩下无法抑制的、号啕大哭。这一次的哭声，不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带着委屈、痛苦，以及……一丝被理解的宣泄。
顾言琛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抱住她，任由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衣衫，大手一遍遍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后背，无声地告诉她：哭吧，我在这里。
窗外的天空，终于飘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细雪，无声地覆盖着山庄的屋檐和枯枝。
室内，相拥的两人，在泪水中，仿佛将彼此的灵魂焊接得更加紧密。漫长的疗愈路上，他们不再是孤身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