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林小溪那句带着颤音的“我需要时间”之后,仿佛被冻结了。
宴会厅内,落针可闻的寂静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随即就被更汹涌的哗然与窃窃私语所取代。像是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变成了滔天巨浪。无数道目光,惊愕、不解、同情、甚至带着一丝看戏的玩味,如同聚光灯般,死死钉在舞台中央那两个身影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尴尬、紧张,以及浓得化不开的遗憾。
林小溪站在那里,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耳边是嗡嗡的轰鸣,几乎听不清那些具体的议论,但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得她裸露的皮肤生疼。她能感觉到顾言琛的视线,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审视,牢牢锁在她脸上,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不敢看他。
尤其不敢看他的眼睛。
就在几秒钟前,那双眼眸里还盛满了星河与近乎卑微的祈求,而现在……她甚至能想象出那里面会是怎样一种天崩地裂般的痛楚和茫然。
“我需要时间。”
这五个字,是她此刻唯一能给出的、最真实的答案。不是拒绝,却比直接的拒绝更伤人。它像一把软刀子,割裂了所有浪漫的期待,将一场本该圆满的盛宴,变成了一场充满未知和煎熬的等待。
她看到顾言琛垂下了那只一直举着戒指盒的手。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那只手有千钧重。那枚璀璨的钻戒,依旧在丝绒垫子上闪烁着冰冷而讽刺的光芒,像一个美丽却突然破碎的梦。
他没有说话。
没有质问,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空洞,下颌线绷得极紧,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深沉的痛苦。那种沉默,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林小溪心痛。
他是不是……对她彻底失望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瞬间啮咬了她的心脏,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不,不是这样的!
她在心里呐喊。她爱他,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确定过自己的心意。可是……“当众答应”,将她所有的未来和信任立刻、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这个动作本身,触发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机制。三年前机场那个孤绝的背影,奶奶电话里冰冷的警告,像两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在此刻隐隐作痛。
她需要一点空间,一点时间,来平复这过于汹涌的情绪,来确认自己是否有勇气,再次拥抱这份盛大而充满不确定性的幸福。
可是,看着顾言琛此刻的模样,她知道自己伤到他了。伤得很深。
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天啊,她居然拒绝了……”
“顾总也太可怜了……”
“这林总监到底在想什么?欲擒故纵吗?”
“看来豪门媳妇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些声音,或惋惜,或揣测,或带着恶意的评判,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拉扯着她,让她感到一阵阵窒息。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多停留一秒,她都怕自己会崩溃,会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抓住那枚戒指,说出“我愿意”,只为了抚平他眼中的伤痛。但那不是理智的决定,那只是情绪冲动下的妥协。她不能,也不应该,在这样一种混乱和压力下,做出关乎一生的承诺。
逃离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她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趁着眼泪还没有再次决堤,趁着勇气还没有被恐惧彻底吞噬。
她猛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用尽胸腔里所有的氧气。然后,她做出了决定。
视线,最后飞快地掠过了顾言琛的脸。
他依旧站在那里,像一座被风雨侵蚀、即将坍塌的孤傲雕塑。那双曾经深邃如夜空、只映照着她一人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痛楚。他看着她,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转圜余地,但那最后的目光交汇,只看到了她眼底同样汹涌的痛苦和……去意已决。
林小溪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几乎弯下腰去。
对不起,顾言琛。她在心里无声地道歉。
然后,她猛地转过了身!
这个动作,决绝而突然,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意味。
香槟色的礼服裙摆,因为她急促的动作而扬起一个仓促的弧度,像一只受惊的蝴蝶,试图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牢笼。高跟鞋踩在光洁的舞台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凌乱的“哒哒”声,敲打在寂静(相对于全场的喧哗,他们所处的舞台中心仿佛有一个诡异的寂静气泡)的空气里,也敲打在顾言琛的心上。
她甚至没有再去碰那个麦克风,也没有再看台下任何一个人。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盖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留下一个苍白而倔强的侧影。她用手微微提起有些碍事的裙摆,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朝着舞台侧面的台阶,快步冲了下去。
“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