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的谈判，比预想中更加胶着。原本计划七天的行程，在顾言琛高效到近乎严苛的推进下，硬生生被压缩到了六天。最后一场关键条款的拉锯战结束时，当地已是周五的华灯初上。合作方的董事热情地邀请共进晚餐，庆祝初步协议的达成，却被顾言琛以不容置疑的礼貌婉拒。
“抱歉，家中有些急事，必须连夜返回。”他语气沉稳，理由充分，让人挑不出错处。
只有跟在他身边多年的助理周铭知道，所谓的“急事”，不过是总经理归心似箭，想要提前见到那个远在重洋之外的人。周铭看着自家老板眼下淡淡的青黑，以及连日来几乎不眠不休处理公务、压缩行程所累积的疲惫，心中暗自咂舌。爱情的力量，果然惊人，能让素来以工作为第一要务、冷静自持的顾总，变得如此……“不理智”。
私人飞机的航程漫长而安静。顾言琛拒绝了空乘提供的餐食，只喝了一杯黑咖啡提神。他靠在舒适的座椅上，闭目养神，却毫无睡意。机舱外是漆黑一片的云海，偶尔能看到下方城市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屏幕上是昨天深夜与小溪视频通话的截图。画面里，她穿着柔软的睡衣，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正对着电脑屏幕蹙眉，似乎在为什么难题烦恼。他当时说：“别熬太晚，等我回来处理。” 她抬起头，对着镜头笑了笑，那笑容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却依旧柔软地击中他的心脏。
“脸色怎么有点差？没休息好？”他记得自己这样问过，屏幕那端的她支吾着否认，但他看得分明。分开不过六天，她似乎清减了些，眼底带着不易察觉的阴影。一股混合着心疼与思念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着。
“以后尽量不出这么远的差了。”这句话，是他当时最真实的想法。并非玩笑，而是承诺。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忍受这种长时间的分离，无法忍受看不到她、触碰不到她的日子。她的存在，不知何时起，已经成了他生活中如同空气和水一般不可或缺的部分。
飞机穿透云层，开始下降。A市璀璨的、熟悉的夜景在舷窗外铺陈开来，如同一条流动的银河。顾言琛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映照着下方的万家灯火，其中一点，是属于他和她的方向。疲惫仿佛在这一刻被奇异地驱散，只剩下一种近乡情怯般的期待与躁动。
车子平稳地驶入市区，驶向那个高档公寓小区。夜已深，小区里静谧无声，只有路灯在地上投下昏黄的光晕。顾言琛让周铭在小区门口停车。
“顾总，行李……”周铭迟疑。
“明天再送过来。”顾言琛干脆利落地下车，只随身带着一个简单的公文包，“你也回去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了。”
“是，顾总。”周铭看着老板步履匆匆却难掩急切的背影，了然地笑了笑。
顾言琛没有直接上楼。他站在公寓楼下，仰头望去。他们居住的楼层，客厅的窗户还透出温暖的、鹅黄色的灯光。这么晚了，她还没睡？是在等他原定明晚的视频通话，还是……又在熬夜工作？
一股夹杂着担忧和愠怒的情绪涌上心头。他不在，她就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
电梯平稳上行，数字不断跳动。顾言琛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也随着这攀升的数字，一点点加快。他在口袋里摸了摸，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钥匙——那是她给他的，属于这个“家”的钥匙。
站在熟悉的公寓门外，他停顿了片刻，竟有些紧张。他没有提前告诉她，就是想看到她毫无防备、最真实的反应。他深吸一口气，将钥匙轻轻插入锁孔，转动。
“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 * *
公寓内，林小溪确实还没睡。
她盘腿坐在客厅柔软的羊毛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磐石”项目庆功宴的初步流程草案，市场部是主要承办部门之一，许多细节需要她最终确认。
时间已近午夜，她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端起旁边已经凉掉的半杯牛奶，小口啜饮着。公寓里很安静，只有她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和空调运作的低鸣。
顾言琛不在的这几天，她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独居的状态，却又完全不同。屋子里处处残留着他的痕迹——玄关处并排放着的男士拖鞋，书房里他常用的那支钢笔，衣帽间里挂着的他的西装……这些无声的存在，时刻提醒着她，这个空间不再是她一个人的，而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也正是因为这份归属感，让他的缺席显得格外难以适应。夜晚变得漫长，床的另一半空荡冰冷，连空气都仿佛缺少了那份令人安心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时间：23:47。他那边，现在应该是下午吧？不知道谈判顺不顺利，有没有按时吃饭……昨天视频时，他看起来就很疲惫。
思念如同细细密密的网，将她温柔地包裹，又带着一丝酸涩的痒意。
就在这时，玄关处传来极其轻微的钥匙转动声。
小溪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个时间，谁会来？物业？不可能。晓晴？她有钥匙，但不会这么晚不打招呼过来。
她的心莫名地提了起来，有些警惕地放下电脑，下意识地抓起了手边的一个厚重的时尚杂志，屏息凝神地望向玄关方向。
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高大挺拔、带着一身深夜寒气的熟悉身影，映入了她的眼帘。
他穿着一身略显褶皱的深灰色西装，没有系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英俊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风尘仆仆和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下颌甚至冒出了些许青色的胡茬。这与平日里那个一丝不苟、矜贵非凡的顾总经理形象相去甚远，却莫名增添了几分落拓不羁的男性魅力。
可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暗夜中燃起的火焰，带着灼热的温度，瞬间穿透了客厅的距离，牢牢地锁住了她。
林小溪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杂志“啪”地一声掉落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顾言琛？
他不是明天晚上才回来吗？
是幻觉？还是她太想他，出现了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