颉利浑身一僵,定睛细看——对岸列着黑压压的方阵,甲胄在雪光下泛着冷光,为首那员大将,手持长槊!
小半个时辰以前。
诺真水对岸的营帐里,李积正对着舆图沉思。
炭盆里的火快灭了,副将苏定方添了块炭,搓着手道:“总管,咱们在这儿埋伏两天了,定襄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会不会……”
“不会。”李积头也不抬,声音沉稳,“李靖用兵从不出错,他敢带三千骑奔袭,必有后手。咱们只需守住这诺真水,断了颉利逃往漠北的路,就是大功一件。”
正说着,帐外传来斥候的呼喊:“总管!苏将军!北边发现突厥人!”
两人猛地起身,快步走出营帐。
李积举起望远镜——镜片里,突厥人的队伍像一条散乱的长蛇,正踉踉跄跄地往河边走来,马匹东倒西歪,士兵们连兵器都快握不住了,全然是溃败之相。
“果然来了。”李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苏定方,传令下去,列阵!”
鼓声骤然响起,唐军士兵从雪地里跃起,甲胄碰撞声震彻河谷。
方阵迅速展开,前排是持盾的步兵,后排是弓手,中间的骑兵握紧了马槊,钢弩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如同一道钢铁壁垒,横亘在诺真水畔。
颉利看到对岸的唐军阵列,眼前一黑,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他这才明白,自己慌不择路,竟一头撞进了唐军的口袋!
“冲!给我冲过去!”他红着眼嘶吼,拔出弯刀劈向身边一个犹豫不前的士兵,“谁后退,我宰了他!”
突厥人被赶得像疯了一样往河边冲,有的试图涉水,有的想找浅滩,可刚到河中央,对岸的箭雨就呼啸而至。
唐军弓手早已校准,箭矢如飞蝗般落下,河面上瞬间浮起一层尸体,鲜血染红了融雪的河水。
“放!”苏定方一声令下,前排的钢弩同时发射。
弩箭穿透力极强,连人带马一起射穿,惨叫声此起彼伏。
突厥人试图组织冲锋,可刚靠近岸边,就被唐军的盾阵挡住。
长槊从盾缝里刺出,每一击都带起一串血珠,突厥人的弯刀砍在盾牌上,只留下一道白痕,根本无法突破。
反而被唐军迫近,用弩箭击杀。
一柱香时间,突厥人的外围就被冲散。
颉利被最后几百亲卫护在中央,结成一个圆阵。
这群突厥人个个血灌瞳仁,弯刀劈得卷了刃,却仍死死挡住唐军的攻势。
三个校尉带着军士轮番冲击,皆被圆阵外围的亲卫杀退,雪地上留下层层叠叠的尸体,有唐军的,更多是突厥人的。
“这群疯子!”一个校尉抹了把脸上的血,刚想再次冲锋。
苏定方在马上拧着长刀,刀身在雪光下泛着冷厉的光,他用望远镜看着圆阵的情况,向李积抱拳:“总管!让末将上去!定取颉利狗头!”
李积勒住马缰,用望远镜扫过几百步外的圆阵,缓缓摇头:“不必。”他抬手向后示意,“炮营,推床弩。”
军令传下,很快有士兵推着十架床弩穿过人群。
巨大的弩身如钢铁兽,箭槽里的弩箭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箭头寒光凛冽。
“瞄准颉利所在的圆阵中心。”李积声音平稳,目光如鹰隼锁定阵中那个穿着貂皮大氅的身影。
炮手们迅速调整角度,绞紧弓弦,将沉重的弩箭推入箭槽。
机括“咔哒”作响,绷紧的弓弦蓄满了千钧之力,空气仿佛都随之凝固。
颉利在圆阵中喘着粗气,亲卫们还在奋力格挡外围的厮杀。
一个亲卫骑马刚劈翻冲上前的唐军小兵,那小兵背上裂开半尺长的伤口,惨叫着倒下,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亲卫正扬刀狞笑,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天际划过几道黑影,他瞳孔骤缩,嘶吼一声:“躲!”
话音未落,破空声已到眼前。一支床弩箭如长矛般穿透他的胸膛,将他连人带刀钉在雪地里,箭尾还在嗡嗡震颤,马儿则愣在那里没动。
“咻——咻——”
紧接着,又是十几道黑影呼啸而至。
颉利听到“躲”字时,下意识猛抽马臀。
战马前蹄骤然腾空,一支弩箭已擦着马腹掠过,深深钉入雪地里。
不等他松气,另一支弩箭精准射中马腹,战马悲鸣一声轰然倒地。
颉利反应极快,借着马倒地的惯性腾身跃起,重重滚落在雪地里。
身边几个亲卫来不及躲闪,已被飞来的弩箭穿透身体,像串糖葫芦般钉在地上,鲜血汩汩淌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是床弩!”有亲卫嘶吼着,声音里满是绝望。
颉利趴在雪地里,看着不远处被弩箭撕碎的亲卫,终于明白自己早已暴露在唐军的射程之内。
这圆阵再坚固,在床弩面前也不过是纸糊的一般。
“扶我起来!”他抓住身边一个亲卫的手臂,猛地站起。
亲卫慌忙将他扶上一匹无主战马。
颉利回头望了眼身后不断倒下的亲卫,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随即化为彻骨的恐惧。
圆阵瞬间溃散。
“杀!”李积骑在马上,拔出佩刀,向前一挥。
唐军骑兵如潮水般涌出,马蹄踏碎薄冰,冲入混乱的突厥队伍。
马槊翻飞,刀光如雪,唐军以逸待劳,个个精神抖擞,而突厥人早已筋疲力尽,哪里是对手?
有的士兵干脆扔掉兵器跪地求饶,有的转身就跑,却被身后的马蹄踏成肉泥。
颉利眼睁睁看着亲卫一个个倒下,自己的坐骑也中了一箭,嘶鸣着倒下。
“不要恋战!走!”他嘶吼着!四处看着,终于看到一匹发愣的马儿。
他爬起来,抓过马缰,正想继续逃,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呐喊——是李靖的精骑!
白色的披风如浪涛般涌来,钢弩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骑兵们的呼喝声压过了风声:“抓颉利!赏黄金百两!”
“是李靖!”颉利魂飞魄散,再也不敢恋战,带着最后几百名亲卫,发疯似的往北边的铁山逃去。
“可惜了!还是让颉利跑了!”
李靖勒住马,与赶来的李积并辔而立。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伸手击掌。
“李总管在此等候多时了。”李靖朗声道。
“李将军奇袭定襄,在下佩服。”李积回礼,“如今两军合兵,颉利插翅难飞!下次定然将他擒住!”
唐军士兵欢呼着合兵一处,甲胄碰撞声、欢呼声震彻雪原。
诺真水畔,突厥人的尸体层层叠叠,旗帜倒了一地,而唐军的红旗,则在朔风中猎猎作响,映红了半边天。
李靖望着颉利逃窜的方向,眼神锐利如鹰:“铁山?他跑不了。”
李积点头:“传令下去,全军扎营修整!”
这场硬碰硬的厮杀,以唐军的大胜告终,而对颉利的追捕,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铁山虽险,却已是穷途末路,贞观四年的漠北雪原,注定要见证一个王朝的落幕,和另一个盛世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