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冬夜,暮色早早沉下,甘露殿的宫灯次第亮起,角落的炭炉套着长铁皮筒子,散发出的热让殿中暖意融融。
宫里几年都没有举办过家宴了。
今日陈睿送了新酒,李世民吩咐长孙皇后安排一场家宴。
本来邀请了太上皇,太上皇以身子不活套为由,让把酒菜送去太极宫,李世民只能独自叹息一声。
尚食局的内侍们轻手轻脚地穿梭于殿内,案几上渐渐摆满了精致膳食,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三排透亮的玻璃瓶——未蒸馏的猕猴桃酒泛着橙黄,像浸了蜜的阳光;三十度的“清露”透亮如琥珀,四十度的“醇露”则带着点微沉金色,三般颜色并排着,在宫灯映照下折射出细碎的金光。
李世民携长孙皇后步入正殿,目光第一眼便落在了那些玻璃瓶上,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陈睿这小子,连装酒的瓶子都这么奢侈,这瓶子拿出去卖也要几贯钱了吧。说做生意,他也是一把好手!”
他随手拿起一瓶未蒸馏的,拔开塞子的瞬间,一股清甜的果香立刻漫开来,混着殿内的暖香,竟硬生生透出几分春日气息。
“这便是用那山野猕猴桃酿的?”长孙皇后凑近闻了闻,眉梢微扬,“倒比西域进贡的葡萄酿更清爽些。”
李世民让内侍各斟了半盏,先递给皇后:“尝尝这未蒸馏的,据说性子最温和。”酒液入喉,先是猕猴桃熟透了的甜,接着是发酵后的微酸,像含了口冰镇的果浆,咽下去时才漫出淡淡的酒香,落在舌尖上软绵得很。
皇后眼尾弯了弯:“果然不烈,倒像道甜汤,女子喝着正好。”
旁边的杨妃浅啜一口,眸中顿时亮了:“这比葡萄酿多了点劲儿,却仍带着果子的甜,暖得也慢,像揣了个温炉在怀里。”
李世民取过“清露”,酒液入喉时,果香先在舌尖炸开,接着有股扎实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淌,不烧不呛,喉头还留着点回甘。
他放下盏,对侍立的内侍道:“去告诉陈睿,这酒酿得好。让他多送些入宫,今年宫中夜宴要用,把相应账目记好就行。”
长孙皇后翻看瓶身的标签,忽然笑道:“这酒还没个正经名字?总不能一直叫‘猕猴桃酒’。”
“那小子定是故意的,”李世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估摸着是想让朕来起名,又算计到朕头上来了!”
“那陛下可得好好想想,要既应了色,又合了味。”皇后笑着点头,“往后后宫设宴,倒多了几样清雅的酒品。”
宴席上,嫔妃们渐渐尝出了趣致。贤妃将未蒸馏的果酒兑了些温茶,酸甜里添了点茶香;德妃配着蜜饯吃,酒的味道刚好中和了蜜的腻歪。
李世民看着她们笑谈,忽然想起陈睿送酒时说的“养人”,不由得暗道这小子果然会琢磨——寻常酒也就图个乐呵,这猕猴桃酒绵软有滋味,倒真适合这般细品。
宴至半酣,李世民让人将剩下的酒仔细收好,对皇后道:“陈睿这法子好,既让山野果子有了出路,又酿出这般佳酿。开春后让户部下文,在关中推广种植猕猴桃,让百姓也能靠这个换些银钱。”
“听说他还在村里办学堂、修磨坊,”长孙皇后点头附和,“早说他是个肯沉下心做事的。这酒里的门道,怕不是凭空来的,是真见了百姓的日子,才酿得这般贴地气。”
宫灯的光晕落在空了的酒瓶上,映出淡淡金色。
李世民望着那些泛着金光的玻璃瓶,忽然朗声道:“未蒸馏的这坛,色如蜜蜡,甜里带酸,就叫‘蜜露’吧。”
他拿起“清露”对着光晃了晃,“这琥珀色的,清透甘醇,叫‘金波’正好。”最后指向“醇露”,“这坛沉些,像把果子的魂都酿进去了,便叫‘玉髓’。”
“蜜露、金波、玉髓。”长孙皇后轻声念着,笑意更深,“既见其色,又闻其香,陛下起的名,让这三种酒扬名了。”
杨妃捧着“蜜露”的瓶子,指尖划过光滑的玻璃:“有了这名,往后宫宴上再端出来,更显体面。臣妾宫里的小厨,倒能试试用‘蜜露’炖些银耳,定比用冰糖更添风味。”
“你倒会琢磨。”李世民闻言笑道,“不过这酒确实养人,让尚食局也学着些,给太上皇送些去,比那些乱七八糟的酒会更合太上皇心意。”
内侍在旁记下新名,又道:“陈郎君送酒时还说,这猕猴桃耐寒,关中荒坡都能种,若是推广开来,来年酒坊便能量产,百姓既能卖果换钱,酒产出来陛下宫中用也好,卖了换钱也好,总归是一举两得。”
“好个一举两得。”李世民点头,“让户部拟个文,凡种猕猴桃的农户,头三年赋税减半。再派些人去草堂村酒坊学学猕猴桃酿酒的法子,编成册子发下去,免得百姓种出果子却不知如何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