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指着刚取出的玻璃片,银膜亮得能映出房梁上的蛛网,“温度够了,银粒长得又快又齐整。”
最让人提心吊胆的是银镜反应后的冲洗。
得用经过蒸馏的水轻轻浇淋,既不能冲掉未完全凝固的银膜,又得把多余的溶液冲干净。
有个老工匠一开始没掌握好力道,一瓢水下去,银膜被冲掉一小块,心疼得直拍大腿。
陈睿赶紧让人做了些细口的陶壶,壶嘴像麦秆似的细,水流出来又轻又匀,这才解决了问题。
装裱区则热闹得多。
木匠们早已按陈睿给的图纸做出了各式木框:有雕着缠枝莲纹的紫檀框,一看就是给勋贵人家预备的;还有些小巧的圆形镜,框子用银丝缠了边,镶着几颗琉璃珠,透着精巧。
工匠们往银膜背面刷上两层清漆——这清漆是用桐油和松烟调的,能防潮防刮,再将玻璃片嵌进框里,用细铜丝固定牢,一面镜子就成了。
头五天,镜坊每天只能做出十来面镜子,还有一半因为银膜有瑕疵被陈睿打了回去。
有个工匠急得直掉泪,陈睿却没责备,只是让他把废镜拆了,玻璃片重新打磨,银膜刮掉重镀:“孰能生巧,咱们不求快,只求好。”
到了第十天,工匠们渐渐熟练起来,日产镜子涨到了三十面。
大的有二尺宽,三尺高,能照出整个人的身影;小的只有巴掌大,用红绳串着,能揣在袖袋里。
备货差不多了,陈睿拉着一批大小镜子,来到皇宫。
又到了献宝环节。
进了太极殿,李世民还是千年不变的坐在那里看奏疏。
“小子你又来献宝了?”李世民调侃陈睿。
“回陛下,您猜得确实不错,不过今天这个宝贝不是给您的,是给皇后娘娘的。”
“噢?拿来朕先看看!”
陈睿递上一个小镜子盒,这镜子檀木为底,背面雕花,带一个盖子,显得精致小巧。
李世民捏着那把小镜,指腹摩挲着背面雕的缠枝纹,只当是寻常的小玩意。
可当他掀开盖子的瞬间,呼吸猛地一顿,手里的镜盒差点没拿稳。
镜面亮得像淬了一层水银,把他鬓角新添的几根白发照得清清楚楚,连眼角的细纹都分毫毕现。
他这辈子用过无数铜镜,宫里的铜镜磨得再亮,也总有层淡淡的朦胧,哪见过这般透亮的?
仿佛不是在看镜子,而是隔着一层清水在照人影。
“这……这是镜子?”李世民把镜子凑近了些,连自己皱眉时眉间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忍不住低呼。
陈睿站在一旁笑道:“陛下,这叫银镜,是用玻璃镀了层银膜做的。不光亮,还不生锈,不用像铜镜那样天天打磨。”
他又呈上一面二尺宽的大镜,镜面镶在紫檀框里,雕着凤凰穿牡丹,“这面是给皇后娘娘的,梳妆时照得清楚,连插钗子都能对准发间的缝隙。”
李世民放下小镜,走到大镜前。
镜中映出他的龙袍,明黄的颜色鲜活得像刚染出来,连绣纹里的金丝都闪着光。
他忽然想起长孙皇后上次梳妆时,抱怨铜镜照不清,插凤钗总戳到头皮,忍不住笑道:“好东西!观音婢见了定然欢喜。”
正说着,内侍来报,长孙皇从后宫殿过来了。
她刚进殿门,就看见李世民对着一面大镜出神,好奇地走上前:“陛下在看什么?”
等看清镜中的自己,皇后也愣了神。
镜中的人穿着常服,鬓边的珍珠耳坠映得莹白,连鬓角斜插的那支银步摇,流苏上的小铃铛都看得分明。
她抬手摸了摸发鬓,镜中的手同步动作,轻巧得像水中月。
“这镜子……”皇后拿起那把小镜,对着光转了转,镜面反射的光斑在墙上跳荡,“竟能亮成这样?”
“是陈睿做的银镜。”李世民笑着把大镜往她面前推了推,“往后你梳妆,再也不用费力气让人磨铜镜了。”
皇后细细打量着大镜,忽然注意到镜中自己的衣领歪了点,伸手一整,镜中人也跟着整理,动作分毫不差。
她忍不住笑起来:“果然清楚!上次给长乐梳头发,铜镜里看她发辫编歪了,凑过去才发现是镜子骗了人,闹了笑话。”
李世民听着,忽然转向陈睿:“这银镜做得这般好,可量产了?”
“回陛下,镜坊已经能日产三十面,有大有小。”
陈睿答道,“小的方便携带,大的适合摆在闺房。”
长孙皇后这时才回过神,拉着陈睿的袖子笑道:“你这孩子,净做些贴心的物件。前阵子的玻璃器皿已经够新奇了,如今又做出这银镜,往后长安的贵妇们怕是要抢疯了。”
她转向李世民,“陛下,这镜子既好用又省铜,该让工坊多做些,不光宫里用,寻常百姓也该用上。”
李世民点头,指着那面大镜道:“就按皇后说的办。陈睿,你这银镜,朕要了!宫里各殿都得摆上,再给宗室勋贵们每家送一面。这个比玻璃器皿更好!”
陈睿刚要应下,皇后又笑着说:“不过也别卖得太贵,太贵了怕是有人说皇家与民争利。”
“臣记下了!”
皇后让人把大镜抬去后宫,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了李世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