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开工炼铁了!
栎阳的铁矿边,几座高炉如黑铁塔般立在旷野上,炉身上新砌的耐火砖还泛着潮气。
陈睿踩着木梯爬上高炉平台,俯身往炉口探了探——内壁已用草木灰反复擦拭过,通风道也按图纸留足了坡度,只等最后一步装料。
“郎君,矿石和焦炭都按‘三成石、七成焦’的比例配好了!这一座炉放一万斤矿石没问题吗?”负责配料的工匠捧着账本跑过来,声音里带着雀跃。
陈睿点头,指了指堆在炉边的石灰石粉:“没问题,放心吧!石灰粉每层料都要撒匀,这东西能把矿石里的杂质‘裹’走,铁水才够纯。”
装料的工匠们早已列好队,两人一组抬着竹筐,踩着炉边的石阶往上递。
陈睿站在炉口旁,手里攥着根长木杆,时不时往下拨弄:“料别压太实,留些空让火气串得通!”
太阳偏西时,最后一筐料终于装完,工匠们用黏土封死炉口,只留下底部的进风口。
点火的时辰定在次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陈睿就带着人守在高炉旁,几个壮实的工匠轮着拉风箱,风箱“呼嗒呼嗒”的声响在旷野上格外清晰。
进风口的火星渐渐旺起来,顺着风道往炉里钻,不多时,炉口就透出淡淡的红光,裹着焦香的热气慢慢往上冒。
“风再拉足些!”陈睿盯着炉口的温度,不时用铁钎探进去试火候。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下午,炉身终于变得滚烫,用手贴在砖上都能感觉到灼人的热度。
负责观火的老工匠忽然喊道:“郎君,炉口泛青了!”
陈睿立刻让人停了风箱,带着几个工匠用铁钎撬开炉底的出铁口。
刚撬开一条缝。
“哗——”
金红色的铁水从高炉出铁口奔涌而出,像一条熔化的火龙,裹挟着炽烈的热浪,在砂模里铺开一片耀眼的光海。
砂模是按陈睿的图纸特制的,长三尺、宽一尺的凹槽排列整齐,底部铺着掺了草木灰的河砂,既能隔热,又能让铁水冷却时均匀收缩。
铁水在砂模里渐渐沉静,表面的光泽从刺眼的炽白转为温润的暗红,最后凝成青黑色的硬块。
守在旁边的杨铁信捏着长柄铁钳,等铁锭边缘泛起白霜,才小心翼翼地将砂模撬开。
一块块铁锭躺在砂窝里,棱角分明,表面光滑得能映出人影,连一丝气孔都没有。
“郎君,您瞧这个头!”杨铁信拎起一块铁锭,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以前用木炭炼,十模里总有两三块带渣子,今天这五座炉出的铁,竟一块废品都没有!”
陈睿接过铁锭,入手沉甸甸的,掂了掂,约莫有二十斤。
他借着高炉的火光细看,铁锭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青光,那是生铁纯度极高的征兆。
“敲一下听听。”他对杨铁信道。
杨铁信从腰间解下小锤,轻轻往铁锭边缘一敲——“当”的一声脆响,像玉石相击,在作坊里回荡了好一会儿才散去。
“清亮!”杨铁信眼睛发亮,“这声儿,就知道里面没杂质!”
“完美!”陈睿终于露出笑意,指尖在铁锭上轻轻划过。
“焦炭的火力够猛,炉温稳在一千三百度以上,铁水里的杂质大多都浮成炉渣清出去了,比用木炭炼的强太多。”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这只是初炼的生铁,碳含量太高,还硬脆。要做投石机的弹簧,还得回炉熔炼,按前面的法子处理吧!”
杨铁信在旁点头如捣蒜:“您放心,这些工序俺们熟!上次试做的弹簧钢,不就是这么炼的?保管按您的法子来,炼出的钢条能弯成圈儿还不断!”
“那就好。”陈睿把铁锭放回砂窝,“让弟兄们歇口气,等会儿把铁锭归置好,我去看看今日的产量。”
管工正蹲在账房外的石板上扒算筹,见陈睿过来,忙站起身,手里的账本翻得哗哗响:“郎君,今日五座高炉可真给劲!卯时上的第一炉料,到酉时末——铁矿石合计五万二千斤,焦炭用了一万四千斤。”
他用手指点着账本上的数字,声音透着兴奋:“出铁锭一共是一万八千三百斤!俺让人称了,这五座炉的出铁率,竟有三成五!”
“三成五?”陈睿挑眉,这比预期高出不少。用木炭炼铁时,最好的炉匠也只能做到三成,看来焦炭不仅去杂质彻底,还能让矿石里的铁元素析出得更充分。
“不错。这批矿石含铁量高,往后可以大量采购。”
正说着,杨铁信扛着块铁锭过来,老远就喊:“郎君,您看这块!俺刚称了,足有二十四斤,是今天最大的一块!”
陈睿接过铁锭,果然比刚才那块沉不少。
陈睿笑道,“杨师傅你跟着去看看,教他们怎么处理这生铁——可别糟蹋了好料。”
“得嘞!”杨铁信抱着铁锭跑过去了。
暮色渐浓,高炉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陈睿望着作坊里忙碌的身影,听着铁锭碰撞的叮当声,心里盘算着:五座炉日产近两万斤铁,一月就是六十万斤,足够供将作监打造投石机和床弩了。等后续的精炼工序跟上,这铁水就能变成撑起大唐军备的筋骨,想想都觉得踏实。
“大郎,”他回头对杨铁信大儿子杨国力喊道,“明日加一轮夜班,试试夜间进料的出铁率,记得多烧些焦炭,保持炉温!”
“哎!”大郎的声音在火光中回荡,带着股子干劲,“保管误不了事!”
消息很快传到了长安。
随信使送来的还有一块铁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