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不大,却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陈三皮的心口。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胸膛剧烈起伏,冷汗瞬间浸透了背心。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将房间照得亮如白昼。
“哐当——”
一声脆响从楼下传来。
陈三皮一个翻身坐起,他听得很清楚,是诊所药柜的玻璃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借着闪电的余光,看见一瓶棕色的药瓶从打开的柜门里滚落出来,一路滚到楼梯口,越过台阶,最后竟然不偏不倚地停在了他的床前。
那是一瓶止血药。
是他在成为“复活者”之前,每次骑车摔伤后都会用的东西。
陈三皮死死盯着那瓶药,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不是警告,也不是命令。
这是最后一次交接,一次无声的提醒。
门,还在那里。
但从今往后,守门的人,不再是他了。
第二天,雨停了。天空被洗得湛蓝,阳光刺眼。
陈三皮收拾了一个简单的背包,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母亲的照片。
他把那件穿了很久的外卖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床头。
那个陪伴他经历了无数生死的外卖箱,则被他推到了墙角,任其落灰。
临走前,他找到半截粉笔,在诊所临街的那面墙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一行字:
“我不送外卖了。但如果哪天你留了一口饭,听见风里有人说‘谢谢’——那就是我回来吃过了。”
他背着包,走出巷口,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就在他准备拐入人流时,一个清脆的童声从背后传来。
“叔叔!”
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她踮起脚,费力地举起一个透明的塑料盒:“叔叔,我妈妈说,这是给‘那个叔叔’的。”
盒子里是两个煎得金黄的韭菜盒子,还冒着热气。
陈三皮愣了一下,他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睛,接过了饭盒,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
他没有问“那个叔叔”是谁,只是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替我谢谢你妈妈。”
女孩用力点点头,转身跑回了巷子里。
陈三皮提着饭盒,汇入了川流不息的人潮中,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
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夜行会的新总部里,林小满正蹲在一群孩子面前,一句一句地教他们唱一首新编的童谣,歌声稚嫩,却传得很远:
“送外卖,走阴阳,一碗饭,连两乡……”
一个孩子好奇地问:“林叔叔,我们为什么要唱这个呀?”
林小满揉了揉他的脑袋,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望向窗外那片被雨水洗刷过的崭新世界,轻声说:“因为这一次,不是等他送饭来了。”
“是我们大家,一起喊他回家吃饭。”
与此同时,城西那家最早开始“留一口”的便利店里,年轻的夜班店员像往常一样,打着哈欠准备迎接凌晨的到来。
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收银台角落,那份刚刚加热好的便当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一切如常。
他转过身,去整理背后的货架。
几分钟后,当他再次回头时,眼睛不经意地一瞥,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份便当,好像……少了一点?
他凑近了些,仔细地端详着。
米饭的边缘,像是被谁用勺子极其小心地挖走了一小口,不多不少,正好是一个浅浅的凹痕。
他疑惑地挠了挠头,调出了刚才的监控录像。
屏幕上,收银台区域清晰可见,时间一秒一秒地跳动,从他转身到回头,整个过程里,柜台周围空无一人。
一阵夜风从自动门打开的缝隙里吹进来,带着雨后的凉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关掉监控,盯着那份缺了一角的便当,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
“嘿,还真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