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三皮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将告示擦干净,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夜幕降临。
一个中年男人提着一份打包的盒饭路过巷口,他停下脚步,盯着那张告示看了很久。
他的妻子死于三年前的“禁睡”初期,他每天都会留一份她生前最爱的鱼香肉丝。
他想起妻子在世时,总是嫌他吃饭太急,总念叨着“慢点吃,别烫着”。
鬼,也怕烫嘴吗?
他犹豫了片刻,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放下,而是坐在巷口的石阶上,让那份滚烫的饭菜在夜风里慢慢冷却。
半小时后,饭菜变得温吞,他才将其放在固定的位置,轻声说了一句:“今天不急,凉了再吃。”
奇迹发生了。
当晚凌晨三点十七分,那份温吞的鱼香肉丝,安然无恙。
而在无人能窥见的维度里,井底深处,传来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咀嚼声。
林小满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收到了这个站点的报告,他对着那张“平安无事”的照片愣了足足一分钟,随即猛地一拍大腿,他悟了。
“立刻传下去!所有夜行会成员,在各自的社区推广‘节律留饭制’!”他在内部频道里吼道,“就按皮哥说的做!每天只准留一次,固定时段!饭菜必须放凉!还有,告诉大家,别光想着这是救命稻草,就当是跟家里人说说话,抱怨一下今天菜价涨了,或者夸一句今天天气不错都行!”
当人们不再把“留一口”视为一种沉重、悲壮、带有强烈目的性的救命仪式,而是将其还原成一次平淡的日常对话时,变化开始了。
那些在黑夜中燃烧的青色火焰,一簇接一簇地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如同萤火般的温暖光晕,在饭菜上空短暂停留,然后悄然散去。
一位守在窗边的老人,甚至在半梦半醒间,恍惚听见亡妻的抱怨声,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跟你说了多少次,这汤里的盐又放多了……”
城市另一端的高楼天台上,司空玥放下手中的监测设备。
屏幕上,代表光脉网络频率的曲线,从狂乱的峰值逐渐平缓,最终稳定成一种她从未在任何古籍中见过的、完美的双螺旋结构。
那形态,仿佛生与死的两股力量,放弃了对抗,开始和谐地交谈、共舞。
她眺望着山下那片恢复了宁静的万家灯火,那些微弱的光点不再是濒死挣扎的余烬,而像是被重新点燃的希望。
她轻声说道,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这个刚刚经历了浩劫的世界说:“我们一直以为是在喂鬼,其实……是他们在教我们怎么活着。”
与此同时,城郊一家私人诊所门口的小马扎上,陈三皮正不紧不慢地剥着一捧毛豆,准备给自己做一顿晚饭。
忽然,他放在身旁那个早已拆掉SIM卡、屏幕漆黑的老旧外卖保温箱,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那震动极其微弱,像是一声叹息。
箱体残存的能量核心闪过一丝微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从未被打印出来、也从未被任何人看见过的虚拟订单。
订单信息简单得近乎空白:
“配送员:未知”
“备注:谢谢你的那一口。”
陈三皮剥豆子的手顿住了。
他没有打开箱子,只是静静地坐着,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弧度。
他抬起头,看向渐渐阴沉下来的天空。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潮湿的、带着泥土与水汽混合的味道。
持续了数周的晴好天气似乎走到了尽头。
南方的梅雨季节,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