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热,得用命去煨。”
司空玥握着纸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明白了,陈三服从了“守门人”的宿命,开始了那场隔绝人世的“不食之祭”。
而他留下的这句话,不是给她的,是给所有还在坚持的人的最后提示。
当夜,暴雨倾盆。
豆大的雨点砸在城中村的铁皮屋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要将这座本就破败的城区彻底淹没。
林小满独自一人蹲守在老井的封锁线外,泥水浸湿了他的裤腿,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滑落,但他毫不在意。
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厚厚的外套包裹住的饭锅。
锅里,是他刚刚在“一口驿站”的地下室里,用仅剩的米熬好的一锅白粥。
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冬天,自己饿得快要昏死在街头,是一个穿着黄色外卖服的男人,递给了他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饭。
那人只说了一句话:“活着,才能接着送。”
是陈三皮。
那一刻,林小满忽然懂了。
这口饭,从来就不是做好放在那里,等着某个虚无缥缈的存在来“前收”的。
送外卖的人都知道,饭会冷,心也会冷。
真正重要的,是送的人,要亲手将它捂热,要让吃的人感受到那份温度。
他脱下身上最后一件干燥的内衫,再次将饭锅裹紧,然后就那么坐在冰冷的泥水里,用自己颤抖的胸膛,死死抵住那口锅,用自己的体温,去对抗这漫天风雨的寒意。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他只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意识都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当时钟的指针悄然划过凌晨三点十七分时,井口的方向,骤然吹出了一股截然不同的风。
那风不带寒意,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吹散了林小满脸上的雨水。
紧接着,他脚下的大地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响动,像是从极深的地底传来,又像是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如同有人在轻轻地、带着一丝迟疑地,敲了敲碗沿。
林小满浑身一颤,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着打开了怀里的锅盖。
眼前的景象让他忘记了呼吸。
只见那锅温热的白粥表面,凭空浮现出一圈细密的涟漪,仿佛有无形的筷子在轻轻搅动。
随即,整锅粥如同被注入了新的能量,自行开始升温,一缕缕洁白的热气袅袅升起,在暴雨中形成一团小小的、温暖的白雾。
几乎在同一瞬间,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所有被留在“一口灶”站点、早已冰冷的饭菜,发生了同样的变化。
墙壁上挂着的塑料袋、窗台上摆着的粗陶碗、桥洞下藏着的旧饭盒……无论容器为何,里面的食物都同步开始回暖,蒸腾起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
成百上千缕炊烟般的白雾,在城市的暗夜中冉冉升起,汇成一条看不见的河流。
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在无数个家庭里,那些因“禁睡症”而长期浅眠、饱受噩梦折磨的老人,几乎在同一时刻从床上惊坐而起。
他们眼神空洞,脸上却带着泪痕,口中喃喃念出一些早已被岁月尘封的名字。
“狗蛋,妈给你留了红烧肉……”
“阿芳,你最爱吃的蛋饺,还热着……”
那不是他们逝去亲人的大名,而是只有在他们最年轻、最亲密时,才会使用的、带着浓浓爱意的昵称。
安宁局的地下数据中心内,警报声陡然大作。
司空玥站在巨大的光幕前,看着那代表地下光脉网络的能量频率图谱,浑身剧震。
原本单一的、如同签收回执般的能量脉冲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复杂得多的双频共振波形。
一个频率强劲而稳定,如同心跳;另一个频率则轻柔而绵长,仿佛呼吸。
“不是我们在维持它……”她看着那交错起伏的曲线,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是它……开始学着依赖我们了。”
数百公里外,群山深处的一间破败山间小屋里。
盘膝静坐了三日、如同一尊石像的陈三皮,缓缓睁开了双眼。
窗外电闪雷鸣,屋内却死寂无声。
他的掌心,那只沉寂了许久的“幽冥之眼”的烙印,正微微发烫,一种久违的、源自无数陌生灵魂的暖意,正通过某种超越空间的链接,缓缓回流到他的体内。
他自主苏醒了。
也就在这一刻,位于首都地底最深处的安宁管理总局最高指挥室内,一面从未亮过的血色警示灯,无声地闪烁起来,将室内每一位高层的脸,都映照得一片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