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念头并非低语,而是撕裂脑海的惊雷。
如果维系这一切的不是实体食物,那么,它就只能是意念本身——是那份“分食”的意愿,是“我还饿着,但我愿你先饱”的决心。
这个想法太过疯狂,以至于林小树必须立刻验证。
他没有回家,而是调转车头,径直驶向城市边缘一片巨大的拆迁区。
瓦砾遍地,钢筋扭曲,像一具被开膛破肚的钢铁巨兽的骨骸。
这里是城市的伤疤,是遗忘与抛弃之地,也是最纯粹的“空无”之所。
林小树在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中央停下。
他从路边捡起一块碎裂的红砖,弯下腰,在积满灰尘的混凝土地面上,极为认真地画了一个圆。
圆圈之内,他又用砖石的棱角,刻画出几道象征着火焰的扭曲线条,构成一个最原始、最简陋的灶纹。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几步,盯着自己的杰作。
没有锅,没有米,没有火,只有一个画在地上的符号。
他犹豫片刻,又走上前,在灶纹旁边,用尽力气刻下八个字:想吃的人,进来坐。
夜幕降临,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落。
林小树没有离开,只是躲在一堵残墙之后,像一头孤独的狼,默默注视着那个被雨水冲刷得渐渐模糊的圆圈。
一夜过去,除了风声雨声,空无一人。
天亮时,雨停了。
一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背的拾荒老人推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吱呀作响地进入了这片废墟。
他目光浑浊,漫无目的地在瓦砾堆里翻找着。
当他经过那个圆圈时,脚步忽然一顿。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
他绕着圈子走了半步,又停下,最后竟像是被无形的引力牵引,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圈内。
他放下三轮车,一屁股坐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塑料袋裹了三层的、又干又硬的馒头,就着清晨冰冷的空气,一口一口地啃食起来。
林小树屏住呼吸,悄悄靠近。
只听那老人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自言自语:“嘿,怪事……这儿暖和,风都吹不进来,像有人给俺搭了个棚……”
他吃得很慢,平日里狼吞虎咽的他,此刻却像是品尝着什么珍馐。
吃完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着虚无的“墙壁”,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喃喃道:“饱了……这顿吃下去,胃里沉甸甸的。”
此后,这个怪圈仿佛成了废墟中的一个无形驿站。
每天,都会有流浪汉、拾荒者,甚至只是疲惫的路人,不自觉地走进圈内休息。
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吃,却都说在这里坐一会儿,就像喝了一碗热汤,那股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饿劲儿,能解了大半。
一周后,林小树再次来到这里。
圈内的景象让他心脏猛地一跳。
圆圈正中的泥土,不知何时开始向外渗出一种乳白色的浆液。
它们在地面上缓缓凝固,勾勒出一个边缘清晰、底部圆润的弧形薄壳,宛如一口无形之锅留下的倒模。
意念,真的可以造物。
而当林小树在验证“容器”的形态时,遥远的南方水乡,正在证明“内容”的本质。
李秀兰老师突发中风,陷入深度昏迷。
在被抬上救护车的前一刻,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对家人留下了唯一的遗言:“别……别关窗台……”
家人含泪遵从。
尽管老人已经住院,他们依旧每日在窗台上放一碗冷饭,仿佛在延续着她生命的执念。
奇迹发生在第七天。
一直没有任何脑电波反应的李秀兰老师,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她苏醒后的第一句话,清晰得让所有医生都感到震惊:“刚才那个小姑娘,吃得挺香。”
家属惊愕地追问是哪个小姑娘。
老人虚弱地描述着,一个穿着补丁花裙、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就趴在窗台上,低着头很认真地吃饭。
吃到一半,好像不小心打翻了碗,米粒撒了一地,她羞愧地猛然抬头——那张脸,家人们虽然没见过,但从老一辈的口中听说过,正是五十年前,在饥荒中因为偷了一块红薯而被活活打死的邻居家的孙女。
医生调出她昏迷期间的脑电图,发现了一个无法解释的现象。
就在她描述的“小姑娘吃饭”的时间点,她的脑部曾出现过一次规模宏大、规律异常的神经同步放电,其模式与宗教典籍中记载的“群体冥想”状态下的脑波高度相似。
更诡异的是,数据比对显示,在同一时刻,区域内所有坚持“留一口”的守温点,饭菜的温度都出现了异常的集体性升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