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焚香作法,罗盘指针纹丝不动,桃木剑挥了半天,连一丝阴风都未曾激起。
最终,还是那位刚刚出院的退休教师李秀兰,拄着拐杖走到锅前,看着灰烬里的字迹,摇了摇头,对众人说:“它不需要驱邪,它本来就是善。”
遥远的西北戈壁,地质队领队周正用石头和黄泥垒起的小屋,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不成文的旅人驿站。
一名跑长途的货车司机,在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了这个无法被导航定位的地点,命名为“一碗粥”。
他第一次路过时,抱着怀疑的态度喝了碗粥,顺手补了半袋米。
三天后,他又顶着延误交货的风险折返回来,车上还多了两个同行的司机。
“他们不信我说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周正说,“非要亲眼来看看。”
那天夜里,三个饱经风霜的男人没有睡觉,围着那座简陋的土灶,谁也没提“蓝焰”“鬼影”这些传说。
他们只是沉默地抽着烟,聊起各自在路上、在工地上、在春运站台见过的,那些蜷缩着、最终没能再站起来的饿死的人。
当最后一个故事讲完,车厢里陷入了死寂。
灶膛里早已熄灭的灰烬,在没有一丝风的屋内,无声地翻动了一下,显露出三个模糊的字。
“同吃过。”
三个男人看着那三个字,沉默了许久。
临走前,他们没有留下钱,也没有多说什么感谢的话,只是用随身携带的刻刀,在小屋的门框上,合力刻下了一个简陋却清晰的符号——一个圆圈,
一个新的“吹火灶纹”,在荒漠里诞生了。
安宁管理总局,特勤队长赵东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标记着“绝密”的报告。
代号“认知净化”的智能餐盒试点项目,在昨夜集体失灵。
所有配发到重点社区的设备,都在同一时间自动播放了一段音频——那是一首被篡改过的《吃饭歌》,曲调歪歪斜斜,像是醉汉在哼唱,却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真挚情感。
技术部门彻夜溯源,却连一丝被黑客植入病毒的痕迹都找不到。
赵东亲自带队前往其中一个社区调查。
出乎他意料的是,居民们对此事的态度异常平静,甚至有位大妈笑着对他说:“挺好的,昨晚我爹回来了,听着歌,吃了口饭就走了,还嫌营养膏没味儿呢。”
赵东心头一凛,回到局里立刻调阅了该社区的旧档案。
他翻到一页泛黄的纸,上面记录着几十年前,该社区曾发生过一场粮站暴动,数十人死于饥饿和踩踏。
在死者名单的末尾,他看到了一个与那位大妈父亲完全吻合的名字。
回程的路上,赵东鬼使神差地让司机绕道去了一家早已关门歇业的老字号面馆。
他将自己那份未动的盒饭,轻轻放在了面馆紧锁的卷帘门前。
他没有点火,也没有祷告,只是低声说了一句。
“爸,轮到我了。”
林小树的桌上,多了一封没有邮票、没有寄信人地址的匿名信。
信纸是从一本很老的账本上撕下来的,边缘泛黄,带着一股陈旧的霉味。
上面没有文字,只画了一个符号——一个圆圈,内部是三道起伏的波浪线。
符号旁边,写着一句话:“你在找源头吗?我们都是下游。”
林小-树盯着那个陌生的符号,以及那句如同禅语般的话,看了很久很久。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了许久的事实。
无论是传说中的陈三皮,还是他自己,都只是“送饭”的人。
他从未真正见过,也从未听说过,那个“第一个”点燃灶火、煮出第一碗饭的人。
源头……真的存在吗?
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
目光越过楼下潮湿的街道,最终落在了巷口那只被当做垃圾桶、常年闲置的生锈铁桶上。
不知从何时起,那只废弃的铁桶底部,堆积了一些细碎的柴灰。
而在那片死寂的灰白中央,一点微光,如同风中残烛,又像一颗不肯熄灭的心脏,正在无声无息地,轻轻跳动着。
那不是火。
它没有温度,没有光亮,却比任何火焰都更清晰地烙印在林小树的视网膜上。
一个前所未有的、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深埋的种子,在他的脑海里破土而出。
如果……连火都不需要人来点燃。
那么,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