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那不是幻觉,是某种超越生死的共鸣。
她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块抹布,将那四个水字彻底擦去,不留一丝痕迹。
但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她将桶底那一点残留的、比环境温度略高的异常读数,牢牢记入了脑海。
第五夜,雨停了,但湿冷的雾气笼罩了全城。
司空玥提前在灶台对面的一个隐蔽角落,架设了一台便携式红外热成像相机。
她想知道,那个“他”,究竟是以何种形态存在。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
监控画面中,一道模糊的、散发着微弱热量的人形轮廓,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灶台前。
他不是从巷口走进来的,就仿佛是从浓雾中渗透而出,没有脚步声,没有惊动任何灰尘。
司……陈三皮?
那身形轮廓,那习惯性的站姿,与她记忆中的身影高度重合。
只见那道人影并没有触碰灶台上的食物,而是熟练地拧开那些空置的保温桶,从一个看不见的容器里,向每一个桶中注入了大约半碗量的、散发着热气的糊状物。
那动作流畅而熟练,仿佛已经重复了千百遍。
他不是来取食的,他在……投喂。
影像过于模糊,无法辨认面容。
司空玥立刻调取了她提前布置在巷口和周边制高点的另外两个监控画面。
结果令人脊背发凉——在人形轮廓出现和消失的整个时间段里,所有通道都没有任何进出记录。
他仿佛凭空而来,又凭空消散,融入了这片冰冷的雾气。
司空玥关掉设备,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她终于明白了。
所谓的“吹饭人”,不仅仅是活人的坚持。
更是亡者的回响。
第二天,她没有声张自己的发现,而是破天荒地请教老吴,学习如何做最基础的焖饭。
“火候要匀,水要量准。”老人一边示范,一边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嗓音说,“米不能焖得太烂,要留三分硬,才算活着的饭。吃着,能嚼出个念想。”
当晚,司空玥亲手多焖了一锅饭。
她没有用公共的保温桶,而是将那只编号774的桶仔细刷净,把热气腾腾的米饭盛了进去。
她在桶盖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是她清冷的笔迹:“今由司空掌勺。”
做完这一切,她在无人察觉时,将那枚来自朝天铝锅的、始终贴身收藏的金属碎片,悄悄放进了饭桶的最底部,压在米饭之下。
凌晨两点,监控画面里,那道模糊的身影如约而至。
他似乎注意到了那张纸条,在774号桶前停留的时间比往常久了许多。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加入自己的“粥”,只是伸出手,在那冰冷的桶身上,轻轻抚摸了一下。
片刻后,身影消散。
司空玥立刻上前取回保温桶。
打开盖子,米饭分毫未动,但桶盖内侧,一层薄薄的水汽,在冷凝散去前的最后一刻,短暂地拼出了一个字。
“谢。”
黎明时分,第一缕灰白的光线刺破浓雾。
司空玥将这五天五夜的记录,连同那张写着“谢”字的截图,一并整理誊抄,在那本《无名灶录》上,开辟了一个全新的章节。
她落笔写下标题:《守灶者名录·无名篇》。
当她合上册子的瞬间,一直沉寂在她袖中口袋里的另一枚神器碎片,忽然剧烈地灼烫、震颤起来。
一道道幽蓝色的纹路在碎片表面急速游走,如有了生命的脉搏。
最终,纹路汇聚,凝成两个清晰无比、带着上古气息的大字,直接烙印在她的意识里:
“续写。”
司空玥抬起头,望向那片逐渐褪去灰色的天空。
城市开始苏醒,远处已经有零星的烟囱冒起了炊烟。
她握紧了那枚滚烫的碎片,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问:
“你还记得……怎么开锅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巷子尽头,一栋久已无人居住的破败居民楼顶上,那根锈迹斑斑的烟囱里,竟毫无征兆地、突兀地冒出了一缕极淡的青烟。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金属碰撞声传来,“哐当”一声,像是谁家的锅盖被蒸汽顶得跳了一下。
一声,两声,三声。
如同一个失落已久,终于被重新记起的暗号。
司空玥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
然而,就在这心神交汇的时刻,旁边一间铺面里被人遗弃的收音机,不知被什么电流干扰,“滋啦”一声,竟自己亮了起来。
一个字正腔圆、毫无感情的女声从中传出,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紧急通知,为保障市民出行安全,排除潜在地质风险,自即日起,将对通往城南废弃工业园区的所有主干及次干道路,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全面封锁管制……”